“王爷”赵祁又一次带着兵败的消息走进了杨宸的大帐里,他不明白自己认识那位楚王殿下为何从南诏归来之后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妄自尊大,动辄暴怒,从前的杨宸未曾因为兵败鞭笞过一位将军千户,但如今,因为冲山不克,杨宸已经斩了两个千户的人头,高悬在营寨之中,以儆效尤。
酷热难耐的夏日里,杨宸没有将甲胄穿在身上,后背的贴身衣物都是一片汗渍,坐在中军大帐里的他,的确不知道自己麾下的儿郎穿着厚厚的甲胄会流下多少血汗,会被杂草丛生的廓部雨林里那些毒蛇,毒虫,折磨成什么样子。
“还是没取下来”
赵祁冷淡地看着端坐在帅椅上吃着西瓜的杨宸,有些怒意:“没有,虽有安彬在侧翼掩护,可粮草送来,不足上次的一半,只够三日之数,廓人坚壁清野,便是将廓人赶尽杀绝,也凑不出半月的粮草了”
“那便让海州刺史去凑,阳明城,顺南堡,还是不够,就让他们从云州给本王运来!”杨宸将眼前的西瓜吃得只剩下一块瓜皮,心满意足的躺了下去。
“王爷当初可是说,这一战,只为了教训廓部,若是一月不克,便退兵,如今出阵四十日,军中士卒缺医少药,粮草也难以为继”
“你是不是想说,该退兵了?”杨宸厚厚的黑眼圈在眼下有些瘆人,赵祁有些意外的发现,今日杨宸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竟然也起了杀意。
“臣便是此意,王爷出兵征伐廓部,本是好事,立下奇功,威震四夷,浅尝辄止,朝廷也不会怪罪,但军粮损耗太甚,又不能胜,丧师辱国,天子责难,王爷怎么担得下如此大过?”
“砰!”杨宸一圈砸在了自己的案上,暴怒着站了起来:“你说本王赢不了一个田齐?本王受封定南,节制兵马,大小数十战,哪一次最后不是本王赢了?多吉的藏骑如何,拉雅山的天险如何?本王不一样翻山越岭千里让多朗嘉措给本王垂首称臣?三哥的狼骑号称天下唯有秦藩可敌,不一样在长安城下,败在了本王手里!”
“可那是从前,今日这廓部分明有高人领军,故意诱我楚军孤军深入,待时愈久,此消彼长,十万廓部军马杀下山来,我楚军便是全军覆没!”赵祁毫不畏惧,直挺挺地站在了杨宸前面,拉住了杨宸:“赵家和娘娘的家仇已报,臣追随王爷,为的不是家仇,只是为了让王爷得以立下不世功勋,功成身退,保得余生圆满”
“真是如此么?”杨宸的左臂攥住了赵祁的手,一手推开了赵祁:“你跟随本王,是想着有朝一日劝本王谋逆,夺得大位,你赵祁好像外公一样做个从龙之臣,位居宰辅吧?”
“我赵祁绝无此心!王爷!”
杨宸甚至没有给赵祁一刻自陈清白的时间,取下长雷剑,提着蟒首银枪便出了大帐,去疾神情慌乱了走了进来,看着怅然若失的赵祁,劝慰道:“军师,这?我,我先跟着王爷去了?”
“去疾”
“嗯?”
“王爷虎符在何处?”
去疾诺诺地不敢说话,有些为难,这些时日他也惊奇于杨宸的变化,似乎自己的魂找来了,可杨宸却把魂丢在了南诏,变得狠厉,变得固执,变得乖戾。他当然知道赵祁是为杨宸好,这些时日赵祁在杨宸帐内帐外踱步叹息,忧心忡忡的场景他看着都心疼,可杨宸好像越来越不愿意见到这位楚藩上下已经公认的军师。
“来日若是有事,就是我赵祁一人所为,与你无关,你必须告诉我王爷的虎符在何处,否则不出十日,王爷和你我,就都得死在更南山下!”
“军师!”去疾很为难:“我,我真不知王爷会将虎符放在何处,素日里,王爷都是随身带着,王爷的胸甲内有一处内层,虎符置于里面,是无论如何也掉不出来的”
去疾说完,神情匆匆地掀帘而出,追着杨宸的脚步跑远了,赵祁在屋里四下打量了一番后,看到了被挂在架上的那一身甲胄,杨宸最喜欢的,还是这身杨智为他打造的明光蟒甲,并不沉重,但坚如磐石,还出奇的合身。
缓缓走到前头,赵祁看到了那一身铠甲上被刀光剑锋所遗留的痕迹,交错斑驳,许多地方还被剑锋削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他有些心疼杨宸,从就藩之后,似乎永远都在行军打仗的路上,死人堆里滚了几次,方才为楚藩立下了这份群臣也颇为忌惮的功勋。
赵祁的手伸到了甲胄的内层,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他拿得不算轻易,白净的手背上被撕破了皮,在他取出如愿取得杨宸虎符之时,他也发现自己手背蹭破的皮下,渗出了鲜血。
“若是算错了,掉的可不是皮,是脑袋,他,真会杀了你?”
赵祁也在犹豫,心里逼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