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柳蕴转身走向了那张龙床,御榻之上,整整齐齐地叠着江南的金丝锦被,柳蕴自己一人转身走到了梳妆的镜台前,开始卸去满头的首饰。
“高力”杨智突然的一声呼喊让柳蕴立刻将自己的衣物收拢了一些,那一抹春色刚刚露出,又旋即回了被收敛到了柳蕴娴雅的玉脖之下。
“这狗奴才,又跑去哪儿了?”杨智骂完,不得不自己亲手摆弄起了砚台,他知道,因为柳蕴的到来,此刻的殿外,只有记录《起居注》的几个太监。
“臣妾来为陛下掌墨吧”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柳蕴恰如其分的出现在了御案和龙椅的旁边,她肌肤晶莹,犹如冰雕雪琢,睫毛微微低垂,绯红的脸色在帝王眼前展露无遗。轻手轻脚的为杨智研墨时,柳蕴自然看到了杨智在盯着她脱去了大半裙装的身姿,不由得心里一阵旖旎。
“朕在潜邸时便听闻你通文墨,和楚王妃并称为京中才女,还会亲自掌墨?”
“臣妾的父亲在家中也曾较字,每每都是臣妾为他掌墨,臣妾的父亲说,掌墨的人浊,写出来的笔墨便浊,掌墨的人清,这词句间,也多是干净”
“哈哈哈哈,柳永果然是个妙人,也只有这般天性,能写出我大宁立国来最好的词,就是可惜入朝为仕,俗物缠身,不喜词句了”
杨智心情大好,笑着读起了杨洛的密折,可还没读到几字,这心里便犹如被巨石堵住了一般不快。
“臣杨洛问圣躬安,旦月初四,臣于平海卫得楚王亲笔一封,求粮草五千石,命臣自海路而行,不必惊扰朝廷,臣不敢擅专.......臣死罪,奏于陛下,请陛下责罚”
在一旁为杨智研墨的柳蕴看着杨智逐渐铁青的脸色,也不由得悄悄看了杨落的密奏几眼,浅浅读了几字,也是惊惧,太祖皇帝定《大宁制》,藩王相见,擅自离藩,与私下音信往来都是重罪,最轻也是禁足王府,发俸一年,重则夺爵除位归京圈禁。可这折子里,楚王私下知会吴王暗中采买粮草,以供数万大军一月之用,还是背着朝廷,此等重罪,若是落到了百官口中,定会治楚王一个意图不臣的大罪。
“爱妃要看,便看吧”杨智将折子递到了砚台边上,柳蕴也是当场又跪了下去:“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妾,臣妾,绝无窥伺朝政之意”
慌乱的她跪在龙椅边上衣着单薄得有些可怜,但杨智似乎不为所动:“这是朕许你看的,没人敢治你的罪,朕的寝殿里,也无人会知道爱妃看过吴王的密奏,便是群臣,也不敢说朕让后宫之人,干涉朝政”
“陛下!”柳蕴向杨智磕了头,但杨智仍无让她起身是意思,反倒是起身问她:“爱妃以为,吴王此时上奏,意欲何为啊?”
“臣妾不敢”
“朕让爱妃说,爱妃便说,爱妃若是不遵诏,朕可真要降罪了”杨智双手负在身后,脸色依旧难看。
“臣妾斗胆,臣妾以为,吴王奏于陛下,一是请罪,二是向陛下自陈清白,三是告诉陛下,提防楚王”
杨智闻言,当场笑了出来:“爱妃起身吧”
等柳蕴自己站了起来,杨智才笑道:“爱妃读的是书,可书不止教人辨是非,论对错,还教人查人心啊。吴王要当真是要向朕自陈清白,收到楚王密信之日便该早早送入长安,让朕提防楚王,如此,吴王府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可吴王给了楚王粮草,过年的事今日才告诉朕,这哪里是自陈清白,这是要朕将他与楚王一道治罪,不让朕只罚楚藩。再者,楚王借粮何用?若朕真提防了借粮的楚王府,那明知绕过朝廷答应借粮是大罪的吴王府要不要提防?吴王应是算准日子,朕到今日也差不多该知道楚王用这粮草,究竟是意图谋反,还是另有他用,朕这两个弟弟,自幼与朕亲近,兄弟情分不可与辽王秦王一概论之,这不仅不是请罪,还是要朕早一日知道,朕的七弟闯祸了,让朕给楚王挡过去”
“原来如此”
听完杨智之言,柳蕴也惊叹于一道请罪的圣旨里有这么多的人心较量。杨智似乎意犹未尽,只是有些感慨:“朕登基之后,他们的日子也难过了,他们这样,自请朕治罪,是把朕当作外人了”
杨智说完,柳蕴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只见杨智披着龙袍又走到案边,思量了片刻后说道:“爱妃取笔吧,代朕写一份朱批”
“陛下,臣妾是后宫之人,后宫女子干政,乃是死罪,臣妾不敢”
“我大宁的后宫里,哪一日少过干涉朝政的女子?”杨智面色变得严肃:“朕说不是死罪,那便不是死罪,不尊皇命,才是死罪”
柳蕴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杨智的御笔,杨智则是走到她的身后,手把手领着她在杨洛的密奏上歪歪扭扭,用并非他的笔迹落下了朱批:
“朕安,知道了”
南疆沙场和东海碧波隐秘之下的一场惊涛骇浪,都在风清月明的的长安城里,化作甘露殿里御笔下的浅浅五字,在吹灭烛台时,杨智还故意用砚台将墨撒在了密折上,半月之后,杨洛会收到这份朱批,而那时,楚王与廓部几番大战的消息,也传回了大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