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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返京(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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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得其乐的徐知余却喝得很有滋味:“王爷年轻,心性太急,自然品不出这茶的滋味,这茶是我路过盘县时,从一户茶农手中要来的,上好的茶叶早已被收走,这些不过是大街三文铜钱就能买到的残枝败叶”

“这有什么讲究?”

“我往云州巡盐,这云州官盐的账册就在那上头,王爷自己取了看看”杨宸起身总徐知余的案上取来了账册,翻阅了一番之后,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同,徐知余又提醒了一句:“王爷不妨从第三页的崇明九年,也就是大宁广武元年开始”

杨宸翻了回去,徐知余又接着说道:“王爷再看看广武十四年,水东土司复叛,兵祸至我大土地之时的盐税,还有广武二十五年,永文三年,与永文七年的比较”

“这些账目一年接着一年看似纹丝不差,可是为什么云州盐井的盐税如今比广武元年还会少三万六千两银子”

“奉皇命而来的锦衣卫不是指挥使景清而是方羹,臣便觉得不妥,一个锦衣卫同知如何能与关内侯与驸马爷一道办差,打听之下才知道景清去了江南,彻查江南茶盐之税。王爷,我大宁去岁虽遭逢兵乱,又是劳师远征,军费损耗颇巨,但根基尚在,朝廷每岁的税连年在涨,但细枝末节之上,总不免有所疏漏,这就给人钻了空子。巡视茶盐历来皆是由一部尚书亲自出马,陛下此番却让锦衣卫去,此是何意?”

“皇兄信不过他们”杨宸说完,徐知余将茶一口饮尽:“王爷从戴罪之身变成了入京的亲藩,可进了长安城,王爷都是一样的处境”

“什么处境?”

“孤臣”徐知余拍了拍杨宸臂膀:“王爷比我清楚自己的处境,今日兵围锦衣卫,不就是想从此与锦衣卫一刀两断,方羹若是入京参了王爷一本,让百官以为王爷是这骄纵之辈,也正中王爷下怀,王爷要自绝于百官,就该彻底一些,也不必与镇国公一同进退。”

“可本王在朝中无旧相识了”

徐知余听此言论,又像当初在皇子居所里呵斥杨宸一般怒声喝道:“王爷怎这般糊涂?无人可用的不是王爷,是陛下!陛下让勋贵们重掌大权,李家节制五军都督府,曹家节制羽林卫,德国公姜楷执掌兵部,还入了阁,又让镇国公在朝中独断乾坤,可清流仍旧不肯罢休,结党乃是历代大忌,先帝在时,有王阁老与镇国公,还有个李春芳从中调和,这些尚且在暗处无声无息,可先帝不在了,德国公左右逢源想要取镇国公府而代之,清流借力打力,已然是非黑即白,你死我活的境地,不在旧党勋贵之中,不在新党清流之列者多被贬斥”

话音刚落,徐知余开始为杨宸指路了:“王爷要做孤臣,只能与陛下共进退,权倾朝野,掌兵百万,都非王爷所需,王爷只需与陛下站在一处,想陛下之所想,念陛下之所念。陛下心高气傲,不肯受清流摆布,也不会让勋贵重新起势威慑皇权,那殿下就是陛下的刀,谁忤逆,便办了谁”

“宸儿知道了”杨宸说完,徐知余将想要起身的杨宸右臂按在了原处:“长安凶险,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但王爷只记住忠君之一条,还不够”

“还有什么?”

“文官们常说‘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王爷要学会和光同尘,也得学会与狼同生,若是陛下为何不让勋贵巡查江南茶盐,因为勋贵会趁此下死手,让清流们来一次灭顶之灾,陛下为何不让清流们外任河东河北,因为清流会趁此让北地的世族豪门一蹶不振。万事不可操之过急,该徐徐图之,王爷要细细揣摩圣心行事,背个骂名,忍一时之辱都无妨,只要陛下对王爷亲之信之,王爷在长安城,在奉天殿里自会屹立不倒。”

“谢师父点拨,宸儿记住了”杨宸起身道谢,郑重其事地给徐知余行了弟子礼数,纵然心里有些担心,徐知余仍旧勉力宽慰着:“殿下,长安这条路,臣不能陪殿下同往了,可殿下也不必太过小心,必要时,得让他们吃吃苦头,否则他们还以为殿下是软柿子,轻视了殿下”

“放心吧,师父,本王就藩时,多朗嘉措何曾服气?不一样在昌都献城而降?木增又如何,不一样死在了亡山上,没有本王,他只有死无全尸一个下场,南疆四国本王都能一个一个收拾了,害怕那些连刀都拿不稳的清流?”

“好!”

师徒两人也算真正的交心一场了,从定南卫巡守变成定南道巡守的徐知余明白这一字之差之间的不同,从那一刻起,杨宸失去了定南卫这处可以退守的封地,只能面北向长安,一往无前。

“对了,师父,还有一事,临行前总有些不放心”杨宸眉头一皱时,徐知余知道杨宸亲自走一遭的真正目的就要脱口而出了,刚刚他的那些话,便是不开口,如今俨然成才的杨宸心里也了然于心,说出来,只是让自己尽到为人师长的本分,也让先帝在九泉之下,不会怪他徐知余在孩子远行前都不啰唆叨扰几句。

“林海领兵打仗是个行家,但与人共事的本事不够,李鼎是邢国公的嫡孙,自幼傲气,烦请师父有时教教林海,别让这驸马爷做个副将却骑他头上去了。还有廓部,本王打残了廓部,东羌摩拳擦掌,这木波要是趁本王此番回京灭了廓部,只会助长木波和东羌的狼子野心,不利大宁,所以边市之上,还是让廓部占些便宜,凉山军马场的军马,也卖他廓部一些”

“殿下是担心木波穷兵黩武,吞了廓部又出兵北上南诏,而南诏如今君臣之间面和心不和,让木波钻了空子吧?”

杨宸有些羞愧地挠了挠头:“这走一步观三步还是师父教的,今日倒是班门弄斧了”

“让臣猜猜王爷还想说什么?”

“不瞒师父了,如今锦衣卫在身边跟着,多有不便,若是日后与南诏有往来之时,请师父代我送一句话给诏王”

“什么话?”

“南诏的苍山洱海是天下胜景”

“就这些?”

“就这些”

从杨宸清瘦又决绝的背影里,徐知余看到了自己弟子万般不能自在的挣扎和委屈。杨宸离开巡守衙门后,他一人枯坐了许久,默默多满了一杯苦茶:“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今后的路,还得看孩子自己走不是?臣在梦里,可是赢了陛下三局了”

他想起了当初杨景将杨智和杨宸带到他身前让他们认自己为师的场面,先帝最不喜欢的翰林郎跟前,两个孩子一道执弟子之礼的时候。他知道杨宸无心帝位,知道杨智有经天纬地的仁君之才,所以和杨景一样,最害怕有朝一日兄弟两人同室操戈。

“二皇孙可教,七皇孙可爱”的评价,匆匆十年过去,变了,又好像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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