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王爷,是去岁夕月回京”姜贤没有多说,毕竟以杨宸的见识,不难猜到自己家是因为皇后娘娘才得以归京封侯,如今也在兵部做事。
“起来回话,本王这一千骑今夜在何处扎营?”杨宸见姜贤今日如此老实恭敬,倒也有些意外,可刚刚起身的姜贤却像是早有准备,从容地说道:“本以为王爷是该今日白日就到,所以末将昨日已命人在西城大营为王爷和亲军将士备下营帐,想必王爷和亲军弟兄们也困乏了,就且随末将去西城大营歇息如何?”
“好”
姜贤准备得如此妥当自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今夜仅是刚刚入城,杨宸便对姜贤另眼相看了一番,堂堂世家子,如此从容随和,在如今人人都嚣张跋扈的皇后母族当中像是一个异类。姜贤在西城大营为杨宸的一千骠骑所准备的,不止整齐的营帐,上等的草料,还有今日一直热着的饭菜,从这饭菜里多有荤腥也就不难看出姜贤为了此刻,早已准备多时。
等将士安顿完毕,随杨宸一道巡营的姜贤又在身旁嘀咕道:“王爷,末将在雍州时就曾听闻王爷平定多家的事,与家父事后说起此事,只觉王爷用兵如神,钦佩至极,但有些事也只是道听途说,既然今日王爷来了,不如去末将府上,末将命人备下一桌酒菜,这营中饭菜实难下咽,王爷千金之躯,怎可受此糟糠?”
杨宸自己也带兵,当然知道姜贤这营中的饭菜在大宁的军中都属于上乘,盛情难却,推辞之下,也就应了下来:“也好”
随即命去疾让石老三今夜巡营,自己则随姜贤一道往姜家在大兴城的府宅中而去,当年先帝来此避暑,几家公府也纷纷在大兴城中兴建府宅,年少袭爵的姜楷只抢到了一块在城墙角落的土地兴建府宅,连许多侯府都不如。
那时的姜家,除了德国公的爵位,没有一物是能让外人瞧得上眼的,仅剩的旧部被带去了凉雍,堂堂德国公的弟弟,竟然只被赏了一个伯爵爵位,更多的兵马被充入了曹家和邓家的麾下,七零八落。而姜楷用广武帝赏赐的奉国将军身份,在羽林卫之中行事仅仅有一个千户之权,被人嘲笑是“万户侯爷里出了个千户国公”。
姜楷或许因为父亲早逝没能学会统率千军万马的本事,但少年时就早早接过家业的姜楷更明白血浓于水的力量,当妹妹成为太子妃时,他也仍旧谦卑谨慎,唯恐拖累妹妹,直到姜筠生下了皇长孙,先帝垂垂老矣,蛰伏多年的姜家方才徐徐显出了自己的獠牙。
大兴城里这处并不起眼的府宅被姜楷直接送给了姜贤,如此不堪的府邸已然不能与他德国公今时今日的权势相提并论。杨智对姜家也可谓不薄,把姜筠唯一的叔父封了侯,寸功未立的姜贤也封作了辅国都尉,庶出的弟弟姜韬也年纪轻轻就封作了镇国校尉,统领一关兵马。
在去往姜府的路上,杨宸在心里默默回忆了许多的事,如今这位权势显赫的德国公好像不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行事谦卑谨慎的姜楷,竟然生出了和镇国公府并尊甚至取而代之的心思。
“王爷是有什么心事?”见一路上杨宸也不曾开口,在一旁引路的姜贤索性自己先打破这番沉寂。
“没什么”
杨宸当然不会将自己对姜家的不满说出来,只是自顾自地骑马,领着一队王府侍卫匆匆赶去姜家。
姜家的府宅与大兴城里的宇文家、曹家还有邓家的府邸虽不可相提并论,但也属上佳一等,姜贤殷勤的为杨宸引路,直接带入了后宅当中。当发现慢慢一桌的山珍美馈已被早早备下时,杨宸笑着说道:“你是怎么算到本王今日一定会来你这府上?”
姜贤也不藏着掖着,据实相告道:“不满王爷,兄长说王爷若是夜里才到,必然不会入宫,让我就先略备酒菜,为王爷接风”
“你这还是略备酒菜,让本王的厨子听见岂不是得羞得无地自容?”杨宸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扔给了身后的去疾,径直坐下。
姜贤先给杨宸满上了一樽酒,饥肠辘辘的杨宸对酒水毫无兴致,倒是对这些山野美馈颇为动心,姜贤见状,也不强邀杨宸同饮,自己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在雍州领兵时,雍州之地的边军是如何敬仰他这位只用堪堪三月千里奔袭昌都城平定多家的楚王殿下。
渐渐酒足饭饱的杨宸也开始回应他几句,姜贤心里泛起了嘀咕,直到听闻府中下人回禀,才放下了心。
“出了何事?”
“启禀王爷,家中有个妹妹,这些时日多被诏入宫中陪皇后娘娘,照理说这宫门夜禁前出宫早该到家了,一直没见到踪影,这不才回来,末将让她来给王爷请个安”
杨宸从姜贤殷切的目光里看出了些许异样,当即推辞道:“不必了,本王这就回营,今日叨扰,等改日你入京,本王非得陪你好好痛饮一番”
“军中营帐何其不堪,王爷要不今夜就在府中歇息?末将命人给王爷准备了一处别院”姜贤嘴上劝阻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陪着杨宸向外走去。
“哥!”一声银临般的少女声音传来,杨宸刚刚放慢脚步就听见姜贤向少女训斥道:“还不过来给楚王殿下请安?一天天的,成何体统?”
少女向杨宸施了一个万福,问安道:“康恩侯姜霆之女姜仪,见过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姑娘不必多礼”杨宸双手放在身后,眼睛却是盯着姜仪身后的婢女,一动不动。
姜仪抬起了头,看清了杨宸的面容,身在边陲之地的雍州,她也曾听闻刚刚就藩南疆的楚王殿下是何等英雄气概,今日一见,只觉比所听闻的更甚万分。
杨宸的目光让姜仪有些失态,不觉间,耳畔被浅浅涂上了一层害羞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