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天下大治之时,也注定是一个勋贵不敢再藏私要与楚王争功,清流不敢造次而要附天子以拒重入庙堂的世族。新政北上,是彻底夺了世族的根基,又一次北伐,则是打空勋贵的家底,无论是世族还是勋贵,无论是藩王还是清流,皆是龙椅之下战战兢兢的人臣,唯有俯首听命。
如今的王太岳势弱,不过是给天下人的一碗迷魂汤,当你看向朝廷,天子的目光已经在草原和东都,当你看向长安城外,天子的目光又已回到了奉天殿内。
除了如今看着像是失势的首辅外,都已成为杨智落下的子而不自知,不是不用这位想要生为帝师,死谥文正的首辅,而是用他之日未到,毕竟如今的朝廷,要重建东都,要重修浊水河道,还得要这帮自以为可以卖好的世族去做一次恶人。
王太岳知道,所以没有怨言,或许还在暗处,笑意盈盈的和先帝嘀咕着:“是先帝你教得好,还是臣这个太子太傅做的好?”
宇文雪看不到这些天下大治的时候,只是知道自己的夫君不可避免的成了帝王制衡他人的棋子。
其实无论胜败如何,天和帝杨智的这盘大棋,都注定落子无悔,落子无疑。
如今百官口中,大造宫室的是他,沉溺女色的是他,耽于享乐的是他,醉于梨园和伶人排一曲《霓裳羽衣曲》的也是他。
可杨智从没有忘记过,自己正位东宫之后学到的帝王手段,从未忘记过那些站在奉天殿里面对人臣却背靠龙椅正位东宫时心里的朝思暮想的王图霸业,从没忘过,这是自己是这大宁江山的主人。
一刻也没有!
宇文杰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把宇文雪惊到了,宇文杰知道,在自己说出这番话前,宇文雪和当今天下的许多人还是把杨智当作了那位在东宫温文敦厚的太子殿下,只是身上穿的龙袍从杏黄变为了明黄而已。
“我听说了这些时日长安城里的流言,你要提防姜家”
面对宇文雪的一抹疑目,宇文杰不紧不慢的从衣袖中取出了宇文松没有找到的证据,一纸血书。
“上林苑里楚王殿下和姜仪打猎陷入危难,皆是有人有意为之,如今这些流言都是从楚王府后宅而来,也许不日,皇后就该和陛下还有太后提起为楚王纳侧妃的事了”
“原来如此”宇文雪小心翼翼地将宇文杰送来的证据收好,又颇为柔和的说道:“昨日入宫,皇后娘娘把我留在了椒房殿里,我就起了疑心,也提起了侧妃之事”
“听说陛下已经答应楚王,若是北面此战大胜还朝,就去南诏把那个太平郡主接来长安?”
如此的宫闱密语,宇文杰竟然也知晓,可细细想来,总觉着不该是天子身边有宇文家的耳目,也许是皇后知晓了,有意张扬,传到了镇国公府。
“嗯”
“你这些时日就为此事委屈?”宇文杰笑话起了自己的侄女:“那你为何还帮楚王收拾这个烂摊子,让他在连城和长安分身乏术,打不了胜仗,岂不是更好?”
宇文雪像少年时负气那般转头盯着宇文杰问道:“这是我一人的心思,王爷若是胜了,老百姓能回去耕织,少受些劫掠之苦,用私欲而掩大善是为不仁,叔父,这可是你当年教过我的”
“只是这些?”宇文杰已经将自己的侄女心思看穿,所以面对此问,宇文雪也只是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我只是想王爷开心一些,回京之后,他总是闷闷不快,若是能打一场胜仗,能让王爷顺着心意给月姑娘一个名分会开心一些,我就去做”
宇文杰从宇文雪自己摆弄的手指上就能看出这话里面的口是心非:“虽楚王纳妃是早晚之事,可你不该为此受这些无妄之灾,蛮族之女想做楚王侧妃,恐怕没那么容易”
“叔父!”宇文雪惊叫道:“你可别因为我,日后在朝中阻拦此事,王爷要是知道了”
“知道了会怪你?”宇文杰颇有些威胁之意的反问道:“有我这个既做舅父又做叔父的老头子在,他敢怪你么?你且放宽了心,我不会出言阻拦,但你不能为这事受委屈。我原以为是你在宫里受了皇后的委屈,打算和你说说,让你提防着姜家,也不必太关心北面的成败,没承想是在此处”
“我原以为嫁给了王爷我能受着这些必然之事,所以和青晓,其实从未有过争风吃醋之说,只是,只是”
宇文雪有些犹豫地感叹了起来:“只是我在王府知道王爷竟然愿意不惜生死,也会出手救那月依时,我的心里就像被什么割了一般,没有湛儿前,王爷舍身救青晓时,我也不曾这般过”
“自古女子心思难猜”
宇文杰的眼里,自己的侄女这是困在了情字上,他为宇文雪庆幸,自己侄女这桩婚事终于不是宇文家女儿的又一场悲剧,却也为宇文雪怜惜,如此夫君,竟也不可避免地会与人分享。
“可这是嫁给皇族,楚王乃是当朝亲王,此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难为情的劝慰之语,宇文杰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