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雪向身后的小婵吩咐了两句后,春熙院里的奴婢们开始当着杨宸的面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这些菜都凉了,臣妾命厨房给王爷重摆一道,王爷还是沐浴更衣,换了这身铠甲再用膳吧?”
杨宸迟疑的脸色渐渐退去,手中的玉箸也被他随手放在了一旁,他有些自责自己刚刚的唐突。
“依着我这妹妹的性子,只怕此刻恨死我这位回了长安也不等着她风光大嫁就匆匆离开的皇兄咯”宇文雪坐到了杨宸的身边,含情脉脉:“可还有其他将军跟着王爷回来?”
“两军交战,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回来的,只有去疾”
“对了,那为何没见去疾?”
“晚些再和你说,本王现在得去东院见个人,还是穿着铠甲带着剑去见好些”杨宸起身便要离开,看宇文雪一脸的惑色,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宇文雪的手掌笑道:“放心,最多半个时辰。外面风大,你在此处等我就好”
刚刚才至春熙院的杨宸又顶着风雪离开,走到外院取回了自己的长雷剑挎在腰间后,又领着张豹和一干王府侍卫赶去了东院。
王府东院乃是整个王府里最为拥挤的地方,素日里多是王府的家丁侍卫,还有一干奴婢所住,但就是在此处,一个籍籍无名的人犯却能像去疾和罗义在王府之中一样,得到一处自己的小院。
王府之人这一月多来对小院可谓是讳莫如深,从没见小院的门被打开过,常至夜深时,方才见得几个黑影进出,不同寻常的是,没有一个王府的侍卫敢出手阻拦这群行踪诡异的人。
住在东院的人们只是记得韩芳来过此处,还有那个在王府里像是一个外人一般的许蕊来过此处两三次,都被里面的人给挡了回去。
有人说这里面关着的是杨宸从锦衣卫那里押来的犯人,可犯人不在牢里待着为什么要住在王府里,也有人说这个人是杨宸的恩人,所以被杨宸救到了王府,但对恩人,何必这般严加看管。
便是王府里最卑贱的奴婢,也都听说了这个人的存在,也知道此处是名副其实的外松内紧,院子里不知藏了多少人。
“王爷!”
一众王府侍卫举着火把站在院外,小院的门被推开时吱吱作响,没有人敢对这么一位高手放下心来,纵然他被景清挑了脚筋,韩芳还是对他另眼相看,将问水阁里如今仅能自由差使的几个高手放在了此处。
走进小院,正中的那间屋子里房门也被打开,在锦衣卫诏狱里不成人样的许闻此时衣着素净,盘腿坐在了榻上,也不见在诏狱中时言语不清疯疯癫癫的模样。
张豹跟着杨宸走了进来,亲自合上了房门,为杨宸搬了一张椅子坐下后,站在了后面。
“张豹,你出去”
“王爷?韩管事交代过,王爷若是回来要见此人,王爷身边得有人守着”
“无妨的”
刚刚坐好的杨宸把并不放心的张豹屏退,盘腿坐在榻上的许闻就笑着指了指屋顶,笑着问道:“王爷既然怕人听了去,何不把这梁上的几人,一道撤了去”
坐在椅子上的杨宸不为所动,把身子向左面一歪,用左手撑起盯着许闻问道:“眼睛瞎了也能知道有人?”
“眼睛瞎了,这两耳可不得机灵一点么?”
杨宸没有纠结此事徒费心力,转而问道:“我这王府里的太医可还好用?比景清的锦衣卫要强上几分吧?你不疯不傻,说话也清楚了。怎么不在本王这儿继续装疯卖傻了?”
“瞒不过去,为什么还要装疯”许闻坐在榻上,倒更像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这些时日韩芳对许闻不可谓不尽心尽力,让他从不见天日的诏狱里不如猪狗生不如死的牢房中有了今日,他对自己看不清但能清楚听到声音的杨宸,心绪复杂。
“你知本王为何要救你么?”
“王爷是想问,景清到底有没有和我们北宁来往?”许闻声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已了若指掌。
“不是”杨宸仍旧看着许闻,目光不曾移动分毫。
“那王爷是想借我,把如今藏在长安城里的北宁旧人,一网打尽,送去新帝那里邀功领赏?”
“你未免把本王看得太低了一些”
“那王爷觉得自己在末将这里,能有多高?”许闻说到此处,立刻愤愤不平的骂道:“当初在北岸山,所有人都劝王爷杀了你,拿你的人头再打一次长安,便是败了,也死得轰轰烈烈,不枉造反一遭。可王爷一时心软,竟然真降了。留了你一命,让你守着我三万狼骑儿郎,让你守着世子,可你呢?”
“我家王爷枯骨一具,你倒借着害了我家王爷和三万弟兄的性命,成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楚王殿下!我只恨如今杀不了你,否则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让你下去见我家王爷,让他看看,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狡诈伪善的宵小之辈!”
“说完了?”杨宸对许闻的这番激烈似乎早有准备,所以只是不紧不慢地将身子坐正,两手放到椅背上,平静地说道:
“先帝让本王去北岸山纵然是只带了一个马夫,三哥也知道他不仅杀不了我,连伤我,也是白费力气。本王比你了解三哥,他不是那些穷凶极恶之辈,非要让你们陪他白死一遭,真是听了你们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长安城下杀个你死我活,这杨家的天下,还姓杨么?”
“笑话!”许闻一拳砸在了案上:“我十六岁就跟了王爷!你比我了解王爷?王爷恨不得食你之肉,饮你之血!王爷若是做了皇帝,第一个宰的就是你!”
“你错了”
杨宸面露杀意:“三哥若是做了皇帝,非但不会杀了我,还会好吃好喝的给我供着,让我看看他是如何的威服四海,缔造江山永固的盛世,好让我承认,这皇位,只有给他才是天下最公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