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真正的大忙人从始至终似乎就只有天子一人,他何尝不想把诸多令人心烦意乱的折子置之不理,带着妻儿往兴庆宫里去躲上一些时日,可他不能,更不敢。
他还有强敌未曾安抚,还有隐忧不曾根除,还有诸多的曾经心心念念的王图霸业,不曾成就。
“陛下,今日臣妾的兄长入宫了”
姜筠先打破了沉寂,开口说道,外臣见后宫之人,本属禁忌,可大宁自立国开始,历代皇后皆出自勋贵世族,母族之人在朝中也是一等一的权贵门第,对这些事,倒也没有太多忌讳,何况天子有自己的耳目,不必旁人开口也能知道是谁在何时何地与谁相见。
“哦,怎么了?”
“兄长说,陛下自从年后染了风寒,到今日也不见得痊愈,他认得几个青城山的道人,前些时日正巧在长安云游,这不是被兄长请进府里给臣妾的父母设醮祭祀么,也顺便求了几颗延年益寿的丹药仙草。兄长知陛下不信这些术士道人,所以自己服了两次,说是只觉通体舒畅,故而请臣妾代他将这些丹药献给陛下。”
杨智陡然坐直,一时间让姜筠有些手足无措,愣在原地,她和杨智成婚多年,当年在东宫时,杨智对她可谓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但独独在这信道人鬼神之说上,向她动过怒,将东宫之中的术士道人通通赶出了长安城。
“接着给朕揉揉肩膀,丹药就不必了,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求万年长生,可有谁真活了万万岁。祖龙始皇帝剪灭诸侯,一统天下,何等气魄,他都求不到的仙药丹草,朕怎么求得到。大奉太宗皇帝,少年英雄,不过是晚年稍稍染疾,求取仙丹,反倒是坏了身子。前奉诸多帝王皆因此丹药而丧命失国,大宁朝,不能在朕这儿,开历代之先。朕如今才不过二十四岁,灵丹妙药,就且免了。”
杨智伸手把姜筠牵到了身边,柔声宽慰道:“朕知你心意,也知姜楷对朕一片赤诚,只是这些什么灵丹妙药,让他不要再送进宫里了”
穿着皇后常服的姜筠行礼本就不便,此时向杨智施万福礼打算请罪时,难免让杨智自己生出一番怜悯,连连拦住说道:“朕知道你定然是把汤药端来了,快奉上来,朕喝了就是”
解法夫妻,诸多默契,早已不必过多言语,姜筠忧心杨智这番染疾久久不愈,杨智也知姜筠既然问了太医院,知道自己今日不曾服药,也必然端来了药。
“诺”
姜筠面露一喜,向殿外的姜仪吩咐道:“仪儿,快给陛下端进来”
殿门微启,姜仪不敢抬头,只是垂首盯着脚下的路,跪在了御案前,双手把盛有参汤的盘子高高举起,等姜筠来取。
杨智此时心绪已经好了许多,看着姜仪跪在御前,笑问道:“三妹入宫做了女官,等今年的开科取士,朕把状元郎给你招来做夫婿如何?姜家是武将出身,这门第虽高,可等大宁来日大治,天下还是得用读书人多些”
亲自把参汤盛到杨智面前,又亲自喝下一口后才送到杨智手边的姜筠连忙说道:“这新科状元若也是个门庭高贵之人,再是个成婚的,臣妾看陛下怎么给三妹寻一个状元郎做夫婿。三妹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再等一个三年咯。”
“这有何难,等秋闱结束,先命人查查那些士子哪些人不曾婚配,谁相貌端正,出身贫寒,等殿试的时候,朕再亲自下去看看,取其一人,记住他的文章,内阁来问朕,朕点他为状元不就得了?”
杨智说完话,向刚刚先喝了一口汤的姜筠问道:“怎么是参汤?”
“这是臣妾请太医院开方子做的药膳,汤药苦口,参汤里面加了几味滋补驱寒退湿的药引,臣妾想着,陛下定然不会再砸了药碗,不珍爱自己的龙体了。”
“朕什么时候没有珍爱龙体了?”
杨智举起盛有参汤的药碗,一饮而尽,还未饮完,就心虚了大半,倘若真的珍爱龙体,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在天寒地冻的时节纵身跳入冰湖当中,让自己染疾,三月了也未得痊愈。
一碗参汤服下,的确是未过片刻,杨智就觉着自己通体舒畅,被逼出了一身恶汗,五内之中,更是一股暖流回转,几乎让人恍若羽化登仙。
姜筠取回了碗,交由姜仪带走,这碗参汤的残底,自然不会让外人寻去,只有交给自家人,她才能放心。一碗从太医院取来过后被偷偷掺进了将红丸仙丹研为粉末入汤的参汤,一旦为外人探知,无论对龙体是否有利,她这位皇后和姜家,都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姜楷交给姜筠之前就已说了,奉给杨智的这几颗红丸仙丹里面,额外加了鹿血的引子,这也是姜筠为何要亲自送来甘露殿的缘故。
一切来得都是那般水到渠成,皇后姜筠今日被留在了甘露殿里侍寝,尽管姜筠故作推辞,可心火难耐的杨智还是拖着未曾痊愈的病体临幸的姜筠,直到共赴巫山云雨一场之后,才记起明日上朝,就该选定率军南征的主将。
“皇后”
“陛下”脱去皇后凤袍常服,依偎在杨智怀里的姜筠面色潮红,也是一番旖旎的绝景,她可是大宁朝立国之后,唯一一位二十二岁就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明日朕上朝时,你去李家一趟,告诉皇妹,李鼎战死在南疆了,好生宽慰一番,也告诉李家上下,朕,不会忘了邢国公的子孙,给咱们大宁江山流过的血汗,此事,朕定会他们李家一个交代。”
“臣妾明日等陛下上朝了,就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