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寒有些窘迫。
“这边的灵植长得差不多了,其他田里的还得再等上些时日。”云婆婆指着脚下的田说。
这时不远处传来小北的声音:“阿妍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取一下风筝。”
淳于景妍闻声望去,小北正在一棵柳树下拼命蹦跶,试图够到树杈上挂的风筝。
她对沈从寒说:“那你先在这里采灵植,我去看看。”
沈从寒点头称好,看着她走到树下,指尖亮起灵力,风筝便掉下来了。
小男孩抱着风筝开心地说谢谢,却被刚才的麻衣女子一把揪着领子提起来。
“多大点事情也要麻烦阿妍,成天净不干正事。”然后一巴掌拍在男孩的屁股上。
“娘亲!”男孩捂着屁股大喊。
景妍站在树下一边笑一边说着“没事。”
沈从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没想到她也有这样一面。
“阿妍这孩子心肠极好。”云婆婆也扬起笑意,如水波一般的皱纹浮现在她眼角。
“她...经常来这里吗?”
“是啊,三年前下了一场暴雨,冲垮了屋顶,很多人被压在房梁下面,那时候阿妍正好路过,救了我们一村的人。自那以后,她就时不时来村里,帮了我们许多大忙。
云婆婆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回忆中,又接着说:“你看见那边的山谷小路了吗?”
沈从寒顺着云婆婆所指的方向看去,田野尽头有一座高而险峻的山峰,中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劈开一般,形成一处深谷。
“那是一年前阿妍帮我们开的路。”
“从村子到最近的坊市,对于你们这些修士来说,御剑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我们这些修行艰难的凡人来说,却要走上一天。
以前我们去坊市,都要翻过这座山,山路险峻陡峭,不少人曾跌落山涧,轻则受伤重则殒命。
后来阿妍知道这件事,从她师父那儿拿来一把长剑,一剑劈开了这座山,还帮我们在山崖上设下阵法,防止碎石落下。
若不是她这些年一直帮衬我们,村子里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说罢云婆婆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往回走。
沈从寒站在原地,凝视着那条深谷幽径。
初见时,淳于景妍宛如清冷绝尘的九天玄女,从天而降救了他的性命;
后来在太微宗,她处处照顾他和其他的师弟妹,心思细腻,温婉善良;
今日在问道堂,面对苏沫的刁难,她冷静沉着,对决时,出手干脆利落、毫不留情,显得漠然又不可侵犯。
可此时此刻,站在这个凡人难以企及的陡峭山崖前,他又觉得她兼爱无私,心慈好善。
沈从寒在曾经摸爬滚打的日子里,见过因分赃不均自相残杀的骨肉至亲,见过为了利益出卖身体的少年少女,见过残忍冷漠、蔑视弱者生命的权贵。
残酷、无情、恃强凌弱、强者为尊才是他所熟知的世间。
他从未见过像淳于景妍这样的人,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他的世界。
“景妍......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时辰后,二人已经采完了灵植。
淳于景妍站起身极目四望,五方田种满了绚丽多彩、形态各异的灵植,千娇百媚,鲜艳夺目。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她嗓音很清,如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
“好.......阿妍。”
“嗯?”
沈从寒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拇指不停地摩挲食指,“他们都唤你.....阿妍,我觉得....很好听。”
察觉到淳于景妍在看他,沈从寒更加紧张了,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
见状,淳于景妍有些好笑。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如狼一般地盯着敌人,眸中燃着怒火,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淳于景妍万万没有想到他也有这样害羞的一面。
让人忍不住想逗弄调戏他。
这么想着,淳于景妍也便这么做了。
她突然朝他走近一步,“所以呢?”
然后仰着头深深地望进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此时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沈从寒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慌乱中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空,摔倒在地上。
“噗嗤。”淳于景妍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从寒,你没事吧。”
见淳于景妍笑得前仰后合,沈从寒刷得一下红了脸,慌忙起身,他从没这样窘迫过,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看着面前满脸通红的沈从寒,淳于景妍觉得自己有些像街头恶霸,在调戏良家妇男,正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却听见他说:
“那我可以唤你阿妍吗”
少年漆黑的眸子执拗又专注地望着淳于景妍。
淳于景妍愣了一下,心脏急速跳动着。
“好.....啊。”完了,被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