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白缓缓搅动着咖啡杯的汤匙，淡淡的咖啡香气，让她的神情也有些恍惚。

那些往事，她确实不记得，但因为曾经留给她很深的恐惧，尘封在她的脑海里，不曾消失。

她是一个犯罪心理侧写师，工作方向就是研究心理学，自然对于自己的潜意识恐惧很敏感。

医者不自医，但她可以求助别人。

从她发现自己被套娃牵动情绪开始，她就心存疑虑，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奇怪的反应？

赵通的案子，虽然宋文略给她看的资料里刻意略去某一些信息，但她又不是傻子，前后信息一比对就发现对接不上。

宋文略不想让她知道，她也没有让他为难，她相信问题的根源还是在她自己身上。

她找了专业的心理医生，经过一段时间的诱导催眠治疗，清晰回想起那些年让她恐惧的整个过程。

那个夜晚，有赵通、曾雯、套娃，还有狰狞的黑暗和翻飞的窗帘。

捋顺整个事件过程后，徐小白心里就有数了。她甚至已经能断定现在的赵通，其实就是当年的冯永军。

他李代桃僵，顶着赵通的名头生活了这么多年，但他心里对继母、对同父异母妹妹的恨意始终贯穿了他的一生。

在这些环节里，唯一的变数就是曾雯。

这个女人有一点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变的，那就是自私自利。她考虑的永远是她自己的利益，亲生骨肉都可以抛弃，那赵通这个貌合神离的丈夫呢，她对他能有多少忠贞？

徐小白经过一番思虑，最终决定主动出击。

此刻，徐小白看着脸色惊惶的曾雯，微笑道：“曾女士，你丈夫可是曾经起过杀心的人。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他是犯罪嫌疑人，手头可能沾染了好几条人命。”

徐小白刻意停顿几瞬，眼看着曾雯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才不慌不忙地说：“曾女士，作为枕边人，你真的从来没有发现他的任何破绽吗？”

曾雯眼神躲闪，她自然是早有怀疑的。

“这么一个男人，如果被逼到极致，你说他会不会对你不利呢？大概就要看你们之间的感情够不够好了。”

徐小白这话一出，曾雯顿时脸色灰败，她跟赵通之间能有多少感情？

徐小白循循善诱道：“如果赵通真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杀人凶手，一旦他伏法，将来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呢？”

曾雯心脏狂跳，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如果赵通伏法，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甩开这个男人，曾家的产业就会又回到她手里，她再也不用低声下气看赵通的脸色过日子！

曾雯的脑子里激烈挣扎，片刻后，她似是下定决心，咬牙道：“我有办法能证明这个赵通是假的！”

警方再次传唤赵通，赵通非常不满，直言道：“各位警官，虽然配合调查是公民的义务，但是你们也不能老给我找麻烦吧？”

宋文略道：“放心，这次是有的放矢。”

赵通愣了一下，嗤笑一声。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如果警方有证据，早就找上他了。既然他安然过了二十几年，自然也有自信再过二十年。

赵通随宋文略走进审讯室时，意外看到曾雯被警员带进另一个审讯室，他的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就又恢复正常。

他死死盯了曾雯一眼，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不确定曾雯是不是掌握了他什么把柄，毕竟同床共枕二十来年，他再谨慎也有松懈的时候，就算曾雯发现什么也不奇怪。

如果曾雯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他倒霉，她能讨得了什么好？

曾雯的目光与他对视时，就像被火烫了一般迅速挪开。

进了审讯室，赵通的状态依然很好，自信、主动、毫无破绽。

宋文略突然朝他挥拳，赵通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宋文略收手，道：“赵先生的笔迹，跟当年冯永军留档的笔迹确实比对不上。”

赵通听了这话，面露微笑：“我早就说过，我是赵通，不是冯永军。”

宋文略不疾不徐道：“刚才我突然袭击你，你第一反应是用左手抵抗。你以前是左撇子吧，后来才改用右手写字，怪不得笔迹比对不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文略道：“赵先生，你说你是赵通，但你的笔迹跟赵通二十几年前的笔迹，也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赵通脸色微变，二十几年前的笔迹？警方怎么可能有赵通二十几年前的笔迹？

“赵通”抿了抿唇道：“你都说了是二十几年前的笔迹，跟现在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毕竟我的人生在这二十几年里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宋文略摇头，目光一直盯着他：“二十四年前你已经成年了，形成了稳定的书写习惯。现在的你思维清晰，智力正常，不存在习惯意识被破坏的因素。就算有一定偏移，也不应该差太远。”

赵通只是笑笑，不再说话，他笃定警方不可能有二十几年前的笔迹。

宋文略慢条斯理展开文件夹上的一张纸，纸张泛黄，字体潦草，字里行间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图标。

他盯着赵通说：“这才是真正的赵通留下的笔迹，他跟曾雯是笔友，两人互通过上百封书信。冯永军，你大概没想到曾雯这些年一直留着赵通给她写的信吧？”

眼前的赵通，也就是真正的冯永军看到这厚厚一叠书信，脸色瞬间就变了，大冷天他的额上也渗出一层薄汗。

他恨得咬牙切齿，曾雯这个 贱 人，是不是早就怀疑他，还一直防备他，不然怎么会留这一手？

宋文略道：“冯永军，如果你还想狡辩，不妨给我们解释一下，书信里的这些奇怪图标是什么意思？”

赵通十岁就失去母亲，他实打实就读了几年小学，有些复杂的字根本不认识。

曾雯也差不多，她被拐卖去偏僻的小山村，也没读几年书，两人的交流都是字里夹杂图标，这是他们俩才看得懂的暗号。

眼看冯永军开始动摇，宋文略又道：“冯永军，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冯永军垂头片刻，再次抬头时他依然一口咬定自己是赵通，并且要求见自己的律师。

宋文略道：“行，给你自首的机会你不要，那你就说说，你跟曾雯是怎么认识的？你们是哪一年认识的？两人曾经约定好的事是什么？你答应过曾雯什么？”

冯永军通通答不出来，他根本没想到曾雯跟赵通相识得很早。

那些年流行交笔友，曾雯的同寝工友交了一个笔友，她很羡慕，工友就让笔友将自己的工友也介绍给她。

她跟赵通就这么认识，成了缘分天空下的两个有缘人。

同样困苦而无望的生活，让两个素未谋面的少男少女有了共同语言，借着信件互诉生活的不易和压抑，互相陪伴对方度过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两人都是没有读多少书的人，识字不太多，谁也不嫌弃谁。

在曾雯谈恋爱、生下徐小白那段时间，两人疏远了，几乎断了通信。

后来曾雯抛弃徐小白，她既沾沾自喜甩掉了一个包袱，残存的那点子良知又让她有些不安。

她心里压抑，又主动联系赵通，两人就这么断断续续维持着笔友的关系。

赵通还送了曾雯一个吊坠，是那些年很流行的烧水晶，一种用特殊意义的物件融入溶胶凝脂的物质里，待凝固后，就能得到像琥珀一样漂亮的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