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大刘像一只老实的鹌鹑一样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完全不敢动。
他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他可以接受法律的任何惩罚,而不是让他跟纪念念呆在一起。
尬都能尬死。
纪念念看这个高大壮可怜巴巴地缩着肩膀,她难得好心地往车窗边靠了靠,给他多腾点空间安置他那无处安放的胳膊。
大刘感觉到她的善意,冲她笑了笑,随即两人又尴尬地各自撇开目光。
车子上了高速趋于平稳行驶,此时是凌晨四点多,大部分人都是在睡梦里被吵醒,接到通知赶来。这会儿困意上头,大家渐渐都睡着了。
大刘不敢睡,身旁的纪念念对他来说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他每每想到那一晚两人交换玩具的情景,心里就像有几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大刘能熬,纪念念却熬不住了。她加班到凌晨一点多,家都没回直接就从车里拎了备用衣物过来。
这会儿她靠着椅背,眼神渐渐涣散,眼皮很快就合上。
车子飞驰在高速上,车厢里只留了一盏小灯,大刘突然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他侧头看,发现纪念念打瞌睡时脑袋撞到窗玻璃上去。那一声闷响,他听着都觉得脑勺疼。
如此三番五次,纪念念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地揉了一下脑袋,闭着眼睛摸索到窗边的帘子,两手揪着帘子试图作为脑袋的依靠。
大刘盯着她搞笑的表情,突然觉得她好像没有那么高冷无情了。
片刻后,睡着的纪念念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平衡,渐渐松开帘子。
大刘眼看她的脑袋又要从椅背斜着倒往玻璃窗去,他的动作快于理智,迅速伸出手去托住她的头,随后他的手掌就被纪念念的脑袋连带着压在玻璃窗上。
睡梦中的纪念念约莫是觉得这个垫子还挺舒服,她无意识在他的手掌上蹭了蹭,很快又睡沉过去。
大刘有些后悔自己手贱,这会儿他要是抽手,惊醒纪念念怎么办?
一直这么撑着,要是被别人看到,总觉得有点暧昧。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还有两个小时车程,他手酸啊!
从未谈过恋爱的大刘此刻托着纪念念的脑袋,就像托着一个炸药包,觉得烫手,又不好扔开。
他眼巴巴往周边瞅,发现隔壁那排座位上两个男人脑袋靠着脑袋,互相支撑对方睡着了。
大刘心里一动,他小心翼翼推动纪念念的脑袋,想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肩头上。这样既能解放他的手,也能给她支撑。
无奈两人的身高差有点大,纪念念只能贴在他的胳膊上,够不着肩头。
胳膊就胳膊吧,他也不挑了。
大刘将身体往座位下溜了一点,稳住纪念念的身形,让她靠在自己的胳膊上睡。
没过多久,大刘自己也困意上头,很快就呼呼睡过去。
纪念念醒来时,大刘已经不在座位上。她长呼一口气,不用尴尬面对他,真好。
她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精神头好了一些。
大刘从前头奔跑回来,说前面的高速路被震翻了,巴士过不去,只能靠大家徒步。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参加各种支援,马上拎了简易行李就下车整装出发。
大家三五成群凑一起走,大刘眼尖看到纪念念像一条孤单的小尾巴缀在队伍最后,他有些不放心。
现在已经进入震区,时不时还有余震,谁也不知道前头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纪念念看起来弱不禁风,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后不合适。大刘觉得自己作为带队人,他有义务照应队里每一个人。
大刘冲纪念念喊道:“纪法医,你过来,跟着我。”
纪念念瞥他一眼,不鸟他。
大刘有些尴尬,只得往队伍后走,将自己的考量说了,让她跟上队伍,至少不能一个人落在最后。万一裂开的地表突然翻动把她卷进去,估计都没有人发现。
纪念念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默不作声地跟上大刘。
大家小心翼翼在断裂翻卷的高速路上徒步半个小时后,纪念念眼尖发现道路两旁的围栏有点不对劲。
原本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石墩作为测距围护用,但她眼前看到的两块石墩之间的距离明显偏大,目测是其他距离的两倍,应该是少了一个石墩。
石墩护栏外就是山涧,纪念念探头往下看,只看到雾气缭绕,能见度很低。
大刘无意间侧头时发现纪念念又掉队了,他扭头冲她喊了一声:“纪法医,快跟上。”
纪念念蹲在石墩旁,道:“大刘,你过来看看,这里应该是有车辆掉下山涧去了。”
众人一听这话都变了脸色,纷纷围过来,果然看到石墩旁有几道清晰又突兀的轮辙。
这一支队伍本就是刑警和医务人员凑起来的,只消看轮印的走向,就能看出是车子撞翻了石墩滚下去。
车轮的宽度远比普通小轿车大,绝对是大型车。
大刘提劲往山涧下吼:“有人吗?”没有回应,但空气里有一股气味不同寻常的烟气缓缓飘上来。
大刘蹙眉思索几秒,道:“我得下去看看,说不定还有人活着。”
他说的是“我”,但大家都默不作声跟着他走。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下去山涧很危险,但没有人反对,因为山涧下可能有受困者在盼望奇迹。
既然来支援,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危险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