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中央坐着三个人,居中的是皇后秦暮岚,左前方是镇国侯沈泓,右前方是贞静夫人柳含烟。正站在这三人面前的,正是沈熠和赵云溪这对新婚小夫妻。在宫里的嬷嬷的引导下,赵云溪顺利地完成了妇见礼和盥馈礼的各个环节,此刻正在陪秦暮岚说着分别前的悄悄话呢。
“同安,你们昨晚……?”秦暮岚注意到赵云溪走起路来与往常并无不同,好奇地问道。
赵云溪知道秦暮岚在担心什么,也没打算隐瞒,将沈熠昨晚说的话选择性地转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只要不是那小子的身体有毛病,以后就以后吧!”秦暮岚沉吟道,“不过这样也好,你还年轻,若是太早生养,多少也会连累身子。若真是落下了病根,可是个麻烦。”
赵云溪红着脸“嗯”了一声,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对于生孩子的事,她一直犹豫不决。一方面,她很想有一个属于她和沈熠的孩子,这是他们婚姻的结晶;可另一方面,她很担心她的孩子像她一样,没有母亲的照拂与疼爱,一生要吃许多苦,受不少罪。
秦暮岚见赵云溪对这件事的兴致不高,也就及时转换了话题,叮嘱她好好担起当家主母的责任,把子爵府的内宅事务安排好,万不能失了皇家颜面,堕了公主威风。说完这些话后,秦暮岚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丝不舍之色,眼眶泛红,握着赵云溪的手,强装微笑道:“同安,母后待会儿就要回宫了,下次见面,可就要等到三个月之后了,实在是舍不得你。”
圣朝婚制规定,良籍之人嫁女时,需用大红花轿将新妇送到夫家。待成婚三日后,新郎要带着礼物,陪同新妇回娘家省亲,参拜女方父母。礼物必须是双数,意为夫妻成双,百年好合,取成双成对的吉祥之意,此之谓“回门”。而贵籍之人嫁女时,需用马车将新妇送到夫家。待成婚三个月后,新郎需将驾车的马送回,以示夫妇情好;新妇则要保留马车的车厢,以示自己永不复归,此之谓“反马”。当然,“反马”这天,新郎也要带着礼物陪着新妇回娘家,但不能在娘家同宿。按照沈熠和赵云溪的身份,他们自然要遵循贵籍之人的婚制规定,即在三月之后回京“反马”。
“母后,女儿也舍不得您,您放心,等到‘反马’那天,女儿一定会陪着您彻夜长谈的。”赵云溪动容地道。她是被秦暮岚抚养长大的,十七年的养育之恩还没来得及报答,却已经要和秦暮岚两地分隔了。此后的岁月里,也只有那些特殊的场合才有机会见面了。
“好,好!母后等着你回宫!”秦暮岚留意到赵云溪的眼眶有些红了,急忙道,“同安,听话,今天可不能哭,一定要笑!否则你们以后的日子会过得磕磕碰碰的,母后可不愿看到。”
“女儿都听母后的,不哭!”赵云溪用手快速地抹了抹眼角,假装无事发生,淡然笑道。
另一边,正在接受沈泓和柳含烟双重教导的沈熠注意到了赵云溪的样子,本想过来看看,却被柳含烟拦住了,耐心劝道:“皇后娘娘和九公主母女一场,如今要分别了,定是在说些体己话,你过去做什么。好好待在这里就是了。还有,娘和你爹刚才跟你说的话可都记下了?”
“娘,您放心吧,孩儿早就记下了!”沈熠无奈地道,“您二老说了那么多,总结起来不就是要孩儿收起好玩之心,好好经营家庭之事吗?孩儿一定会努力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来,不会让小九受委屈;也会约束好府里的下人,不让他们借着家里和孩儿两人的背景胡作非为;更会做出一番事业,不会让家里上下人口喝西北风的。这样的话,您二老总该放心了吧!”
“你心里有数便好!”沈泓严肃地道,“爹听说你跟陛下辞了宗正寺的差事?此事当真?”
“是的,爹!”沈熠也不隐瞒,解释道,“孩儿本就不愿沾惹庙堂之事,索性就辞了官,陛下也允准了,等到‘反马’的日子,圣旨应该就会下来的。为了这件事,孩儿又绞尽脑汁,牺牲了一些底牌。”说到这里,沈熠嘴角抽了抽,暗道赵真若是经商,必定是天下第一奸商。
“辞了也好,朝堂的水又深又混,你这个跳脱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做官。”沈泓沉吟道。
三人正说话间,秦暮岚带着赵云溪走了过来。按照习俗,接下来就该秦暮岚找沈熠谈话、沈泓和柳含烟陪赵云溪说话了。沈熠苦笑一声,感觉这种情形很像是敌我双方正在互换人质。
“见过皇后娘娘!”沈泓率先躬身施礼,柳含烟和沈熠则紧随其后。虽说他们已经结了亲家,但总归有“君臣”的大义名分在,即便是私底下,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的。
“免礼!”秦暮岚摆了摆手,例行公事地道,“同安,你跟沈侯和贞静夫人在这边叙话,我带这小子去那边细说。你放心,母后不会故意刁难他,待会儿保证完好无损地给你送回来。”
一听这话,沈熠的心里顿时打起了退堂鼓。秦暮岚的话虽然平淡,可他却听得心惊肉跳。
来到先前与赵云溪说话的地方,秦暮岚也不装了,开口便道:“好你个喜欢藏私的小贼!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本宫,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本宫留一份的吗?此次若不是本宫在你这院里住了一宿,又怎会知道你还有如此巧思,将这房子设计得如此精巧,竟比本宫的正阳宫凉殿还舒适!还有那牙刷和牙膏,这般好用的东西,为何不早些送进宫来,陛下和本宫至今用的还是柳树枝和盐,这牙龈印都伤了好几回了。可你倒好,手里有这么好事的东西竟然还藏私,简直是岂有此理?本宫也不是吓唬你,这事往大了说,便是治你个欺君之罪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暮岚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沈熠却没有反驳一句,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臣知罪”。他的姿态放得极低,孙子装得贼像,倒让秦暮岚有些没法继续输出了。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最终还是秦暮岚先开口了,只听得她愤愤地道:“怎么不说话?是因为心虚而理屈词穷了还是觉得本宫倚势凌人,你不敢反驳?”
“臣不敢!”沈熠嘿嘿笑道,“娘娘,这可是您让臣说的,臣要是说了,您可不能生气。”
“说吧,本宫不生气!”秦暮岚大袖一甩,沉声道,“本宫倒想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沈熠装作没听见后面这句话,诚恳地道:“娘娘,俗话说的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既然是陛下的天下,这些基本的东西陛下自然也会有,用不着臣费心进献。再说了,臣是个外臣之子,怎会知道宫里有什么,没什么,自然也想不到进献这些东西。若是臣能早些知道娘娘大热天的在宫里住得不舒服,必定早就将房屋的设计之法送进宫了。至于这牙刷和牙膏,制作起来实在是简单至极的小玩意,臣以为有司早就想到了,因而也没有提出来。今日听娘娘说起来,臣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想当然了。因此,臣决定,此后不管有什么小玩意,一定送进宫里让娘娘过目。若是宫里已经有了,那就当臣没提起过;若是宫里暂时没有,娘娘也好安排有司及时做出来。不知臣这样考虑,娘娘意下如何?”
秦暮岚想了片刻,觉得沈熠的话颇为在理,无论是开脱的理由还是解决的办法都很合理,她也不好意思纠缠下去了,于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意思来吧,本宫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