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点点头,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刚才提到的‘谢团长’是什么人,案发后去了哪里?”
“回沈爵爷,谢团长名叫‘谢进’,是我们这支禁卫的主将。案发后,他因为失察之罪,暂时削了职,在家里等候发落呢。”宋角道,“谢团长平时对弟兄们很好,这次是我害了他!”
沈熠没有接宋角的话,问了第二个问题:“你很缺钱吗,为什么要接受那三个人的贿赂?”
宋角的脸色明显变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沈熠看在眼中,冷声道:“怎么,很难回答吗?”
“沈爵爷,还是由在下来说吧!”鲁唐上前一步,看了一眼脸色复杂的送交,很是惋惜地道,“这小子家里情况很复杂,若是光靠禁卫府每月发的俸禄,实在是撑不起庞大的开销。他爹和他大哥之前在南境边军当兵,后来一同牺牲了;他娘听说这件事之后,直接大病不起,这些年来一直靠吃药吊着命;他大嫂养着两个孩子,这些年来也吃尽了苦,时长要靠这小子补贴生活。这样一来,他每个月的俸禄根本不够。我们这些兄弟心疼他,偶尔也会接济一下他的生活,可都是杯水车薪。沈爵爷,您可能不知道,这小子为了省下钱给家里人用,连给自己做身常服都舍不得。他如今穿的这身囚衣,可是他这些年来穿的最新的一身衣服了。”
沈熠有些动容,看了一眼宋角,又想起来前世的自己小时候那种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不禁有些感慨。沉默了片刻后,他低声问道:“朝廷这些年没给你发抚恤金吗?家里的地呢?”
听到沈熠的问题,宋角冷笑了一声,自嘲道:“若真有抚恤金和地,小人又何至于如此?”
沈熠的脸色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像宋角这种情况,他在之前的杨参身上就见过。当时的他义愤填膺,想靠自己的能力改变一下现状。可经过现实的拷打后,他终于意识到,他一个普通人,根本改变不了这个时代的通病,只能寄希望于圣朝的掌权者。
“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沈熠抱拳道。或许是他现在的生活太过优越,又或许是他的思想出了问题,导致他渐渐忘了前世的苦难,忘了这世上大多数人仍生活在苦难当中。
宋角急忙侧过身子,有些紧张地道:“沈爵爷,你我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小人不敢受此大礼。再说了,这些年来,小人已经习惯了。先父和先兄都是小人的骄傲,小人觉得很满足。”
沈熠敏锐地察觉到,宋角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中突然变得麻木、呆滞。他突然感觉很迷茫,不确定宋角刚才说的“习惯”指的是什么,究竟是习惯了圣朝对于这些殉国将士的家人们缺乏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还是习惯了这么多年来努力挣钱以供养家人的生活。
“说回正事,我还有第三个问题。”沈熠平静了一下思绪,言辞犀利地道,“你刚才说,你第二天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那个下巴有痣的人,这件事确定吗,有没有可能数错了人数?”
宋角摇了摇头,严肃地道:“沈爵爷,此事绝无可能。你可能忘了,所有参与药物研制的人,每天进入那间房子前,负责值守的禁卫都要按名册点名,确保应到与实到的人数一致。”
“哦,那到场的人所持的照身贴上面的信息与你们手中的名册是否一致?”沈熠追问道。
“完全一致。”宋角很是肯定地道,“案发第二天,京都府的人说是以防有人监守自盗,将药物研制小组的人全部召集了起来,一一核对了他们的信息,但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之人。对了,我们这一个团的禁卫也接受了宫里派来的人的核查,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了解了。”沈熠扶着下巴,开始归纳整理所有的信息。思考了片刻后,他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主意。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需要跟圣帝说明一下情况,并申请一些武力支援。毕竟这是朝廷的事,他也不便让玄策帮忙,更何况玄策也不一定愿意。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玄策见沈熠突然面露喜色,好奇地道:“小师弟,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师兄,此事关系重大,请恕我暂时不便相告。”沈熠神秘兮兮地道。
“不说拉倒,就算你想说,我还不想知道呢。”玄策一脸傲娇,打了个哈欠道,“还要继续问吗?不问的话,我们就回家去吧。一天天带着我到处乱跑,害得我都没能睡一个好觉。”
听到玄策的抱怨,沈熠觉得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我们走吧!”
刚走到门口,沈熠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宋角道:“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遵守承诺。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此案的轻重完全取决于陛下的的心情。因为你的原因,那位谢团长已经削职在家了,你的好兄弟鲁唐等人也锒铛入狱了。即便你们最终能逃过一劫,或是侥幸官复原职,但我想,你应该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留在禁卫府了吧。至于你家里的情况,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到时候,一旦你离开禁卫府,如何供养他们便成了最大的难题。如果你信任我的话,逃过这一劫后,就带着你的家人来同安县吧。我沈熠没有其他本事,但给你提供一份月钱还不错的工作还是可以的。至于令嫂,若是她愿意的话,也可以到我的成衣坊去工作。当然,这些都是我的一点建议,而不是命令!你若是有这个想法,就同安县再见吧!”
说罢,沈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他像是有些心虚,又像是有些同情,不敢看宋角的眼睛。几个月前,在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之时,他曾情绪高涨地想要改变整个世界。可最后,他只想尽力改变每一个有缘遇上的人,让他们尽可能地过得幸福一些、有尊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