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虽然不明白圣帝此举有何深意,但毕竟是为自己的东境之行多了一道保障,立马拍马屁道:“臣谢陛下隆恩。陛下的大恩大德,臣铭感五内,愿将此躯报于朝廷,为陛下尽忠。”
听到沈熠的话,圣帝只感觉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挪了挪身子,显然很是难受。
“行了,朕岂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何必说这些让人犯恶心的话。”圣帝道,“朕没有记错的话,你明天便要回同安县了吧?说实话,你搞的那个沁沂山窑厂,朕很满意,你很好。”
沈熠知道圣帝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沁沂山窑厂,于是恭敬地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圣帝见沈熠如此上道,也就不旁敲侧击了,冷声道:“你是个聪明人,朕也就不废话了。今天叫你来,除了叮嘱康州府的事外,朕还要与你说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沁沂山窑厂的。
朕可以直言告诉你,无论你在沁沂山窑厂捣鼓什么东西,朕都不会管。但是,所有东西朕都要有一份,就像你上次呈给朕的重装盔甲设计图。还有,你捣鼓出来的这些东西绝不能影响我朝的江山社稷,这是朕的底线。朕允许你建立私卫,这既是朕的警告,也是朕的善意。
你这次回去后,以后大部分时间都要留在同安县了。同安县虽然距离京都不远,但朕也不能随时知道你的一举一动,说是‘山高皇帝远’也不为过。朕对你有戒心的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就不用拿到明面上说了。可一旦让朕知道你有什么不臣之举,就休怪朕翻脸无情。”
沈熠默默地听着,直到圣帝的声音戛然而止后,他这才恭敬地道:“是,陛下,臣明白!”
圣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熠一眼,嘴唇微微抖了抖,像是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放弃了。随后,他眼神示意郑霆将一只锦盒递给沈熠,沉声道:“这是朕答应你的兵符,到了康州府,一切小心行事。朕还是那句话,差事可以办不好,人必须好好的,朕的统一大业还要靠你呢。”
“臣遵旨!”沈熠双手接过兵符,恭谨地道。这只盒子看着虽小,可他却觉得重如泰山。
“行了,去吧。”圣帝摆了摆手,头也不抬地道。或许有那么一刻,他是非常孤独的吧。
离开皇城的路上,沈熠反复思量着圣帝此前的话。一开始,他对能够建立私卫一事感到非常激动,毕竟私卫是可以穿戴盔甲的,这样一来,他私藏的那些重装盔甲就有了用武之地。然而,经过今天与圣帝的对话,他却突然意识到,圣帝一定是知道了他私藏盔甲的事,否则绝不会特意提起他呈奏重装盔甲设计图的事。那么,圣帝在这种情况下仍旧允许他建立私卫,岂不就是一种带有警告意味的善意吗,警告他不要做违反大逆不道的事,又替他留下了后路。
想到这里,沈熠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他不知道圣帝究竟是通过何种手段知道他私藏盔甲的事的。若是通过影龙卫这种特务机构知道的,那他可就要对子爵府里的人加强审查了;可若是凭身为帝王的直觉推测出来的,那他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当然,不管圣帝是通过何种渠道知道此事的,有一点他却无比清楚,那就是截至目前,他的一切行动都还在圣帝的掌控之中,甚至连自己的人生也是。而面对如此鬼神难测的帝王心思,才是最令他感到可怕的事。
离开皇城后,沈熠决定顺道去见见赵君慧,告诉她自己明天离京的事,让她提前将扈豹送到京都东郊外的十里长亭处,等自己回同安县时顺便带上。对于医治扈豹的双重人格的事,他只想听天由命。在这个医疗技术和医疗药物都有限的时代,他深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与赵君慧约定好后,沈熠又转道来了聆音楼,让沁儿做好准备,明天随他一起离开京都。虽然聆音楼这个时辰还没开门,但由于他亮出了东家的身份,也没什么人敢说半个“不”字。
得知沈熠明天就要走,向三娘带着新培养的花魁眉儿姑娘走上前来,很是不好意思地道:“东家,不知您是否可以再为眉儿写几首诗词,或是谱一首曲子,让这丫头尽快地打响名声。”
“怎么,上次留的那两首词和琴曲《广陵散》效果不好吗?”沈熠不解地道。他清楚地记得初见眉儿时就留了两首词,甚至还有一曲千古名曲。只要眉儿没将这些丢掉,按说效果应该会很好的。可听向三娘刚才的话,眉儿如今的处境似乎很尴尬,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
对于沈熠的疑问,向三娘脸色复杂,沉吟不语;眉儿则臻首低垂,一言不发。这种不约而同表现出的奇怪反应令沈熠万分困惑。于是,在他的追问下,向三娘终于道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这段日子以来,不知由何处传起了一股风声,说是圣朝在英明神武的圣帝的领导下,很快便要统一五国了。如此一来,民间很快就涌现出了两种声音,一种渴望建功立业、杀敌报国;一种感慨民生凋敝,百姓困苦。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原本深受文人才子欢迎的描写青楼女子生活的诗词很快便被淘汰了,不幸的眉儿正好就成了这一批中的可怜人,喜欢听她唱曲的人越来越少。这也导致眉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甚至连曾经弹得很好的那曲《广陵散》也弹得一塌糊涂。时间一长,慕名而来的人越发少了,眉儿的自信心也越发少了。
听完向三娘的解释,沈熠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一脸稚嫩的眉儿,心里无比唏嘘。如此小的年纪,这丫头却只能流落青楼,还要面对这许多的压力,也不知是何人的错。然而,唏嘘归唏嘘,他还是留下了三首诗词,准备帮眉儿重拾信心,以竞争来年的“京都第一花魁”之名。若换成刚来到圣朝时的他,他肯定会无比豪气地帮眉儿离开这个地方。可随着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越来越深,他改变了这种幼稚的想法。他不是救世主,不可能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而不是一夜之间就翻身农奴把歌唱。
随着沈熠笔走龙蛇地写下三首诗词后,眉儿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自打来到聆音楼那天开始,她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宿命。后来,当得知楼里的东家凭借几首诗词和一首曲子帮助沁儿成功当选“京都第一花魁”,并且脱了贱籍后,她的心里就泛起了许多涟漪。
正在此时,向三娘告诉她,楼里准备将她培养成接替沁儿的花魁,希望她能努力地学习各种技艺知识,争取在来年的花魁大赛上成为另一个沁儿,好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得知自己有机会离开聆音楼时,眉儿她还是很开心的。因此,她同意了向三娘的提议,为成为“京都第一花魁”而努力着。可惜的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在京都青楼圈子中的名气一直不温不火,甚至还不如曾经的容儿姑娘呢。最重要的是,沈熠曾经在第一次见她时,就给她留下了两首诗词,也让刚刚凭借琴艺夺魁的沁儿指点了她的琴艺。她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成为与沁儿一般的人,可结果却天差地别。这种强烈的落差令她非常沮丧,一度想自暴自弃,可终究还是不愿就这样失去离开聆音楼的好机会,因而便强撑着。可是,由于自己的名气不佳,很少能得到才子们的关注,自然不可能得到更好的描写时局的诗词,而这又导致她的名气更差了。如此一来,她就彻底陷入了这种怪圈中,挣脱不得,放弃不能,实在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