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凰抬头,很是无措地瞧了他一眼。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娇俏凌人,而是揣着不安害怕。
龟甲有些不自在,他偏过头:“你自个进去吧。”
说完走开两步,远远站着。
小凤凰重又低头,推门进去的一瞬间,眼眶已忍不住蓄满了泪水。
郝倚拉过她的小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孩儿,你给将军他们磕三个头。”
小凤凰依言照做。
“再给你云婶婶磕三个头。”郝倚又道。
小凤凰泪水涟涟:“爷爷……你是不是要走了?”
几人闻言一怔,都不知如何开口。
郝倚这会难得清明,他咧着嘴角,极慈祥地说:“爷爷不能陪你一辈子。”
小凤凰撇着嘴,哽咽数下才道:“那我……我跟着云婶婶,我要云婶婶做我阿娘。”
郝倚面露难色:“你云婶婶还未出嫁,将来带着你,怕是……”
“无妨,”云梨终于开口:“我愿意照顾小凤凰。”
郝倚喜极而泣,他拉过小凤凰,“给你阿娘磕三个头,往后母女连心,互相照拂。”
小凤凰恭恭敬敬磕了头,而后便安静地坐在云梨身边,看着郝倚的模样不断低头抹泪。
郝倚看了圈众人,最后对老将道:“你们带着小凤凰先出去罢,我有话同云姑娘讲。”
几人未有疑虑,依言带着小凤凰走了出去守在门外。
屋内只剩两人后,郝倚才缓缓道:“云姑娘的好心,郝倚没齿难忘,唯有死后去得万木之林的长青山中,再为云姑娘祝祷,来世以报姑娘恩德。”
云梨摇头:“先生言重。”
“云姑娘,你愿意照拂小凤凰,老朽感激不尽。此事……本不应当说,可你是圣使看中的人,并非我们此等凡尘俗人。若非你,我实不知该与谁剖白……”
云梨并未反驳,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老先生直言便是。”
“某有一女,唤作姞娘,八年前癸卯年的三月初十,她与夫婿郭棠一起前往山中赶季采药,双双未归,某与将军他们日夜寻找,只在山上看见破衣碎布。
将军他们说姞娘和郭棠是被野兽叼走了,可我明白,就算野物凶狠,也不会连骨头残渣都不剩……”
云梨倏忽反应过来,“您是说……”
她顿了顿,不禁坐直了身子:“您是怀疑傀儡?”
郝倚点头:“傀儡这种阴狠之物,并非一朝一夕练就,我只求云姑娘看在小凤凰从小未见过爹娘的份上,尽心照拂她一二,千万别叫她落入傀儡手中,也别……别叫她……”
话未说完,郝倚忽然一阵猛烈咳嗽。
云梨玲珑心思,扶住郝倚温声道:“先生放心,我会将小凤凰视如己出,更不会让她忘记自己的亲生父母。”
听她这般说,郝倚心中宽慰受用不少,总算再无后顾之忧。
她带着小凤凰离开后,老将和老力又进去陪郝倚待了许久。
夜里,小凤凰依偎着云梨,她不睡,云梨也不睡。
烛火一声跳响,夜已经很深。
睡意阑珊中,云梨感觉到怀中的小小人儿动了动。
她伸出手摸了摸,不经意触碰到了小凤凰手背上的温凉。
她将小凤凰的手握在掌心,温声道:“小凤凰不怕,爷爷只是想去陪伴在万木之林的娘亲了,爷爷会和小凤凰的爹娘一起,在长青山中盼着小凤凰平安无虞长大,待你也老了、走不动了,去到长青山后,会发现爷爷和爹娘都在那里等着小凤凰的。”
良久的沉默后,小凤凰总算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应了一声。
云梨拍打着她的后背,约摸近寅时两刻时,小凤凰终于沉沉睡去。
檐下灯笼随风轻轻摇摆,竹林拂动中,暖黄的斑驳痕迹随着灯影的扩大越来越浅,随后杳然淡去,再也不见。
至此,廊下有人轻扣竹门,浅言:“郝先生已去了。”
语毕,人已执着灯笼离开。
小凤凰半梦半醒中睁开双眼,迷离道:“我梦到爷爷了。”
云梨替她拢好衾被,低声呢喃:“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