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记闷雷响过,云梨朱唇翕动,还未及张口,楼下便有号角高昂吹过。
两人俱是一惊,忙靠近城楼往下望去。
沈家军集结尤为迅速,云梨还未摸清状况,身旁的姜素素就连忙唤人。
便见一个身着绿衣的侍女推门而入,与此同时,一个少年的影子从门外闪身而过,那张脸更是莫名的熟悉。
“去打听打听究竟何事集军。”
侍女应声而去。
“那是谁?”云梨指着走远的少年背影。
姜素素抚着小腹坐下:“沈皓暄,你应当不曾见过,那是主君的……”
“长子。”云梨接道。
姜素素点了点头,面色担忧道:“我已许久不曾听见这样的号角声。”
云梨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这时沈雾身披银甲,腰胯长剑走了来,恍惚间真有沈临佑上战场前的风范。
他径自走到姜素素跟前,先是握了握她的手,而后望着两人道:“息兰城方向有异动,牙将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看到山中隐着一支大军,约摸千人之众,眼下正往盈江城的方向而来。”
“夫君要去迎敌?”姜素素紧张地站了起来。
沈雾握住她的肩头:“大军来袭,敌友尚不明确,牙将并未看到族徽旗子。”
“你不能去。”云梨脸色微变:“是傀儡大军,林唁找到这里了。”
沈雾心中疑虑骤起,继而问她:“你是如何知晓?”
“一两句说不清楚,”云梨焦急道:“沈雾,你若是信我,现在就该立刻集结军马,简装行囊,带上城中军民火速撤离,往南往东走都成,绝不能留在这里。”
姜素素不知其中蹊跷,但这一刻她是相信云梨的。
于是也道:“夫君,我们去邯山堡吧,那里尚有司空涧的三千大军,我们与之会合,不管身后是哪家军马也总能应对。”
沈雾握紧了腰间佩剑,望着妻子道:“我自走出长玉州,一路给兄长惹了不少麻烦祸事。两年前娶了你,才终于觉得真正做对了第一件事。
而今兄长信任我,遣我驻守在盈江城这个关键要塞。倘若对方是友便罢,若是敌军,我一介守城将领弃城逃了,身后数十村镇的百姓又如何逃?
传回中原身败名裂不说,连你亦会被我牵连,何况我们已有了孩子,难道你要他一出生就背负父亲的骂名折辱偷生吗?”
说到此处,姜素素已是泣不成声,她不知如何劝止。
因为从沈雾的眼中,她已看到了他的答案。
“沈雾!”云梨急红了眼:“你现今不走才是真的痴傻!背负骂名又如何,连命都没了还如何去管身后事?
什么功名荣辱全是虚妄,你眼前的妻子孩子才是真的,为了她们,你别做愚笨忠义的人!”
沈雾松开了握住姜素素肩头的手,他往后退了一步,只沉声道:“是非功过,后人评说。而今沈雾,只做他无愧家国之事。”
他最后望了望眼前人,终是什么话也没说,转头离去。
覆于掌心的手掠过指腹落下,那个背影消失了,姜素素的心也空了。
“夫君……”她泣声去追,却只看到缨红的袍角在石梯下翻飞不见。
云梨站在塔楼上,看到众军严阵以待,沈雾骑上骏马,徽旗列后,不多时,一众军马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往西南而去。
云梨收回目光,转身看了眼泪眼婆娑的姜素素,又望了望她隆起的小腹,这个孩子该有五个月大了罢。
想当年,她与司空涧在泗水郡的码头被霍炀的手下将领捉住时,也正有孕五个多月了。
她不敢再深想,转身拖住姜素素的手往楼下走:“去收拾行囊。”
“做什么?”
“我救不了他们,只能救你,我们去邯山堡。”
“不……”姜素素忍着眼泪:“我等他回来。”
又是一记闷雷响过,三月的春季被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瓢泼大雨倾盆而泄。
云梨摇头:“他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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仡宿尔妥协退兵,韩星年如约释放家眷。
越往南走,韩星年便觉得离她越近。
南境大军一路退至楚洱郡,再往下两个城郡便是丽州——那个当年被傀儡阖城屠灭的首个中原城郡。
楚洱郡后,仡宿尔就将带领所有中军家眷另择他路而行,短期内也无法再犯韩家领土。
楚洱郡的东南方向有山名“砚”,群青环绕,光景奇绝。
这里水草丰饶,原野辽阔,骏马奔腾,羊群如云。
小凤凰常年生活在南荒的雾林沼泽中,从未见过这样一望无际的绿茵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