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说了这许多,气力跟不上,人险险往后倒去,只得靠坐在墙根喘气:“你不必刨根问底了,总之我与你们一样,都不愿中原覆灭在林唁手里,我想除了我,中原各军应当都是这般想法,若连活人都没有了,又谈何统御?”
此话一出,她自己也为之一震,她忽而明白过来,林唁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他打入中原,瓦解颐朝,根本不是为了一统天下,而是为了灭绝活人,以雪仇恨。
他的恨意那样浓烈,不惜要整个天下去陪葬。
盛晖鸣见她面色不好,忙道:“云姑娘不必多说,该如何回话我已有数,主君心里记挂姑娘,他不会对姑娘不管不顾的。”
盛晖鸣走后不过半日,牢狱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望着那个坐在黑暗里衣衫半干、脸色苍白的红衣女子,司空涧险些认不出来她。
红缨蒲姿下的委委倔强,恍然间,他似乎看到了几分江冬乐的影子。
听到脚步声,云梨面无表情抬头,看到那人一袭白衣走来,如清辉月光,如松下清风。
他走进暗室在她身前蹲下,素手拂过她肮脏黏腻的发丝,眉眼温和:“梨娘,我接你出去。”
“阿涧……”她泪眼婆娑,心神俱裂。
司空涧揽她入怀,红着眼眶低喃安慰:“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
放云梨出囚室是沈临佑的命令,他只单独交代给了司空涧,因他并未说要将云梨安置在何处,所以出了牢狱,司空涧便将云梨安排在了自己的小院居住。
松柏曲水,荷池小院,东西厢房隔一隅柿子花圃,甚为妥帖。
云梨在湢室里将自己洗浴干净,出来时头发水汽未干,迎着暖阳春风,阴凉舒适。
司空涧在院中支了一个小小茶案,烹煮着他素日最爱喝的冷香。
见她出来,司空涧将茶匀好递去,“这是数年前冬乐送我的冷香,只剩这最后一罐。西南地区连年打仗,比其他地方都要不太平,已经很久不种冷香茶了。”
不过是提起了那个名字,云梨心中已是绞痛。
她啜饮一口,来不及细品就吞咽下去,热气缭绕眼前,竟生了水雾。
云梨扯起唇角,喉间微颤:“冬乐粗心草率惯了,没想到寻来的茶……竟这样好喝。”
她望了眼庭院,轻声道:“这棵柿子树颇有些熟悉。”
司空涧笑着点头:“与她在平川府小院里的柿子树有些相像,那年进军朝都城后,冬乐执意要栽种过来的,她那时还没有府邸,便栽在了我的庭院,说是要等到柿子成熟后尝尝风味。”
云梨难得展露笑颜:“是啊,我记得她院里的柿子树总是不结果,她想了无数法子,到底也没见过柿子红透的样子。”
语毕,两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清风拂叶而过,茶汤转凉,庭院唯余沙沙作响。
司空涧手握茶盏,望着云梨的侧颜缓缓开口:“两年前,冬乐执意辞军寻你,辞风先生百般留她不得,为了不让她去送死,差点动用军法。后来听范浑儿说她只身一人入了南荒,你可有见过她?”
满溢的泪水在眼眶凝结,啪嗒一声滴落在茶汤中。
云梨心神溃散,静默无言。
她抬头望向那棵柿子树,上面系着的红绳正在迎风飘荡,她希望冬乐还在,若她还在,她定会再亲手酿一次梨花白,再做一次糕饼。
她想告诉她,秋天成熟的柿子红彤彤的,就像她衣袍的颜色,是最明艳的橙红。
云梨唇边笑容愈深,冬乐,你再尝尝我的手艺吧,我许久不曾下厨了,不知道梨花白还好不好喝,糕饼是否还清甜依旧。
你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