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十分清晰地看到了韩星年眼中的错愕与……
后面的情绪她没有多想,只疑心他不敢相信,所以看错。
于是她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轻声曼语:“我很确定,莘柳也替我把过脉了。”
可韩星年还是错愕。
他似乎是反应了很久很久,久到身边萤火逐渐淡去;久到荷田里再听不到蛙鸣;久到云梨的喜悦消失不见,而是揣着忐忑不安与惶惶失措。
她枯坐半晌,最后韩星年却是松开了与她十指相扣的手。
他拾起船尾的木浆,轻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云梨的掌心空了,心也坠落谷底。
她抬头,眸中敛着惊愕与不安:“你……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韩星年没有看她,只是在摇橹声中平静道:“回去再说。”
他能明显感觉到云梨的失落,与心爱的人有了孩子,他应该是高兴的,可他如今这个反应,叫云梨无法不多想。
她原以为,依韩星年对她的爱意与疼宠,应当会很高兴他们有了孩子。
可他这个反应,着实叫她捉摸不透,更无法理解。
木舟在悲寂中靠岸,云梨没有理会韩星年欲要搀扶的手,她提起裙摆自顾下了船,失魂落魄回了竹楼。
上楼之前,她刻意在楼梯口等了一小会。
韩星年默默走来,却是告诉她:“你先睡觉,我有话和莘柳讲。”
于是她再难启齿,只能惨白着脸回了卧房。
莘柳知道云梨今日会告诉韩星年她有身孕的消息,也知道韩星年回来后定会来找她,于是她并未熄灯,而是静坐案前默读医册。
果然,云梨和韩星年回来后便气氛不对,她听到云梨独自上了楼,不多时,这里便有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韩星年开门见山:“是真的么?”
莘柳点头。
韩星年强压着火气,来回走了数圈才压低了声音道:“不可能的。你说过我体内毒素无法清除,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的,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莘柳揉捏着袖摆,很是自责道:“林唁的蛊毒刁钻难解,的确是不适合生育的,哪怕有孩子也……”
她望着韩星年气红的脸,一时又不敢说了。
韩星年盯着她,咬牙问:“这个孩子能活下来吗?”
莘柳如实道:“可能性很低,他在云姐姐的肚子里,或许也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伤害,也有可能熬不到十月产子便会成为死胎。将来就算生下来,不是他畸形多病,就是云姐姐多病。”
“你这次的话又有几分确定?”
莘柳涨红了脸:“少君若是不信,大可以请名医把脉,或是亲自去问我兄长。”
韩星年沉默良久,而后平静了许多:“是我言重了,我不该责怪你。”
莘柳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定了定心神,问:“少君如何打算?”
韩星年跌坐在椅背上:“对梨娘有损的事,我不能接受,这个孩子不能留。”
“那你要如何告诉云姐姐,除非你实话实说,否则一个母亲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孩子的。”
韩星年颓然憔悴,这一刻,他的所有狼狈尽数展现。
“我只有不满十年的寿数,就算这个孩子活下来,我又能陪他几时……
梨娘若是知道实情,我怕她挨不下去,她经历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如今她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得到了些许幸福,我怎能轻易毁去我亲手奉给她的美好。
这事依然要瞒着,起码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希望她所能感受到的都是忻悦美满。”
莘柳想起云梨得知自己有孕后的开心模样,她心里很不忍,只能闷声道:“眼下境况特殊,我无法收集到滑胎所需草药,只能等我们离开箐林洲再说。”
夜阑人静,灯火悠悠。烛光闪烁、停息……闪烁、停息,一共两百六十一次。
韩星年回了楼上卧房,云梨已经躺下。
她面朝里侧曲身卧着,却是丝毫睡意也无。
云梨收回静望烛火的目光,耳边静静聆听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