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湷儿鼻尖泛酸。
这段日子,湷儿只想明白了一件事:论一个人的真心啊,不能单靠一件事去评判。
譬如而今的沈临佑,湷儿倒真希望他再也不来了。
云梨如今身子虚,莫说出去走走,便是拿针刺绣久了都会手酸头晕,如此一来,她便只能这样干坐着,对着镜花绣影发呆,对着笔墨纸砚出神。
棠清宫外,人人都知沈临佑留下了三位丽姝佳人,一个封作少使,一个封作长使,那位递酒给云梨的绝色佳人,在侍寝的第二日便被破格封作了良人。
而今后宫添了三名侧妃,陈娴事多冗杂,一边要管束儿子,一边还要与苏菱这个不省心的斗智斗勇,闲暇时还要注意那三个侧妃的动静。到最后,便只有公孙柔还落得了个清闲。
沈皓旻如今十岁,已到了该去太学的年纪。是以这次唯有公孙柔一人来了棠清宫。
两人在暖阁里说话,云梨素来畏冷,尚在暖阁还要穿绒衣盖薄褥。
反观公孙柔,因暖阁里窗户开得不大,她穿着初秋的薄衫,仍是热得连连扑扇,凉茶更是一盏接着一盏。
“云姐姐如今束在棠清宫中,趁这两月的安宁,也该放下对陛下的怨气,好好修复关系了。”
在这宫中,连湷儿都不再说些沈临佑的好话了,唯有公孙柔还不厌其烦地劝解,因为她明白,在宫中能够体面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便是天子的爱护。
见云梨不语,公孙柔继而道:“云姐姐还不知道吧,如今裴良人圣眷正浓,惠美人深怕地位受迫,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
陛下知晓了其中一二,将她斥责了一番,还罚了一个月的禄银。反观苏菱这回,倒是乖觉聪明得紧。”
云梨心不在焉,顺嘴问她:“怎么说?”
公孙柔抿了口茶:“她如今与裴良人的关系比另两位少使、长使还要好,甚至于,裴良人还会替苏菱说起好话了,听说那日劝陛下给苏菱一个位分,惹得陛下不快呢……”
云梨轻笑:“苏菱貌美又聪明,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公孙柔眨着眼问她。
“可惜她非要往这牢笼里钻。”
云梨与她相视一望,两人皆但笑不语。
至酉时,沈皓旻从明堂下学,得知公孙柔还在云梨这里后,直接熟门熟路来到棠清宫。
谁知半路又遇上顽皮难训的沈皓昕,听闻兄长要去往棠清宫,本着好奇的心思,沈皓昕也扭股糖似的贴了来。
两个孩子来时,本要撤下的茶点一时就被吃了个精光。
云梨见状,便又叫宫婢去拿了些豆汤甜饼之类,配着糯糕牛乳一吃,登时两个孩子就挪不开脚了。
说笑间,公孙柔循例问道:“今日在太学,夫子所授之课可都听懂了?”
沈皓旻喜爱读书,加上他本就聪慧,读书论理之事可谓是一点就透,闻言放下手上的芝麻饼,一本正经道:“回母亲的话,儿臣都听懂了。”
说完他又挤眉弄眼:“夫子还夸我呢。”
公孙柔心中欢喜,便夸了他几句勤学,又多嘱咐了几句继续用功的话。
这时,一旁喝着牛乳茶的沈皓昕忽而撇撇嘴道:“再用功有什么用呀,反正最后都是暄哥哥要做太子。”
这次不止沈皓旻,公孙柔和云梨闻言都是一惊。
湷儿见状,忙将外面守着的宫婢都支了出去,自己也将门掩住退去。
公孙柔紧盯着沈皓昕:“昕儿,这话你是哪里听来的?”
沈皓昕不假思索:“暄哥哥身边的粟儿说的,他说呀,暄哥哥是嫡长子,王后娘娘诞不下弟弟,太子之位早晚就是他的。”
说完他又仰着小脸去问云梨:“母后娘娘,暄哥哥做了太子是不是就会住进东宫呀,那他是不是就算母后娘娘的亲儿子了?”
云梨心里咯噔一下。
公孙柔横眉竖目:“粟儿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什么话也敢乱嚼。昕儿是金尊玉贵的三殿下,怎也能跟着那些阉人后面浑说?”
沈皓昕脾气乖戾,极难驯服。自从他在沈临佑面前放肆过一回后,连带着陈娴也挨了训斥,自那之后,陈娴对他便一直是棍棒教育,怕得他三天两头往外跑,先生的话更是从来不听。
此刻听了公孙柔的训斥,他那乖戾脾气一上来,将手里的糯糕往牛乳茶里一扔,推开湿黏的桌面就大吼大叫:
“柔娘娘和我母亲还有那些臭先生一样,只会训斥我,我不喜欢柔娘娘了!”
说完绷着小泪珠儿,眼眶红红地跳起来跑走了,守在外面的数个嬷嬷和宫婢内官看见这一出,连忙跟在后边追了上去。
沈皓昕一走,暖阁内又安静下来。
公孙柔叹了声气:“这孩子如今越发难教了,难怪我上次看惠美人脸色那样不好,她如今劳心劳力的,只怕受的磋磨也不少。”
说完又转头对儿子道:“方才你昕儿弟弟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沈皓旻点头:“儿臣知晓轻重。”
公孙柔双目盈着爱意,“你呀,从小就不让母亲操心。罢了,时候不早了,你母后还要休息,咱们也该回了。”
听到他们要告辞的话,云梨的神思才终于被拉回,她扶着几案站起:
“总让你来看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待来日我身子好些了,我再去你宫里坐坐。”
公孙柔拍了拍她的手:“无需生分,云姐姐照顾好自个儿,别忘了我先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