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来者正是千乐坊主。下人里比较精细的,一看到有人闹事,便去了后院酿酒作坊里请来了坊主。
坊主自备了几份碎银子,一一送与巡街的官兵:“各位大哥!我小店开张不久,可见不得血啊!一点意思,还请给我点薄面。这个耍酒疯的小子,暂且交予我,你看我与他理论!”
坊主劝退了几位兵士,自身走了上来,他身上常人不可见的气息如海纳百川,波澜不惊,轻松化解吴心奇的防御。另有一股气息冲进吴心奇体内,化解他体内的醉意。
吴心奇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见到自己大闹之后千乐坊的惨状,不由得心生愧意。当然这愧意不如他知道了坊主的身份更令他震惊。
“你也是?”
坊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声张,而后佯装有怒,骂道:“你这疯子!将我店面毁成这般模样,还不知认罪,是要与我身后这几位府兵大哥较量一番吗?”
“岂敢岂敢。”吴心奇心中暗笑,抱拳认罪道。
“量你也不敢!”坊主转身笑着对兵士说道,“他已认错了。”
“认错可不够,他伤了我弟兄!”
几人扶起早先被吴心奇打飞的府兵,那府兵进出气正常,也无哪里出了血,坊主一眼他认出是在装晕,只为坑害吴心奇。
坊主心里默念“冤家宜解不宜结”,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府兵肩上,凑过脸去小声道:“醒来有酒喝。”
众人不知坊主使了什么法子,只见得这府兵悠悠醒转。
“如此,可饶了这闹事的小兄弟?”
“不成!还得赔偿大家!”
“对!得赔偿!”
几位府兵知道这千乐坊背后有府尹庇护,断不至于一处店面都布置不起。但吴心奇打烂了坊主的一处店面,即便不施惩戒,也该赔偿一应钱财。
于是几位府兵逼迫着吴心奇,仍不想放过他。
要赔偿这事其实全看坊主一人,但既然有官兵帮忙,也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坊主道:“今次我千乐坊这一家店面几乎尽数被你毁去,确实不能轻易放你离去,要你赔些财物,你看你能掏出多少来?”
“方才喝酒已花了不少,如今身上还有十两银子。”
啧,这还是个实诚人,没想真让你掏啊。不过随手就能掏出足够寻常人家一年花销的财物,看来真是大富之家的孩子。
“呃,我看你孤身一人在外,要钱使的地方还多着呢,我本不欲取太多,你拿出个五两银子也就罢了。”
“不瞒你说,我花钱的地方也就只有喝酒了。此番既然错在我,理应有所补偿,该赔多少,我出多少!”
果然是富家子弟,不知节俭。既然吴心奇一再坚持,坊主欣然收下十两银子,以做后用。
这边请了诸位府兵各喝了碗酒离去,那边搀扶起酒客,酒客们遭了这无妄之灾,坊主只得拉着吴心奇赔礼,并为他们免了酒水钱,这才消了他们心中火气,少了许多官司。另有下人们出门致歉,请在此处等候的酒客到别处消受。
几样事毕,坊主留吴心奇于书房一叙。
门甫一关上,吴心奇便迫不及待施礼道了一声“师兄”。修仙一途,本无许多繁文缛节,不过嘛,修为低的遇见修为高的,喊上一声师兄,人家心里听得也舒坦。
“真没想到坊主师兄也是修仙之人,不知师兄是从何时入了这仙途?师弟我是梦中遇一仙师,传我炼器之法,我照其所言修行三年,才小有所得,成就了人仙境。”
坊主初回遇到同他一样的修仙者,也是初回听人称呼他“师兄”,口上不说,心里已感到轻飘飘地,如沐春风。
只见坊主施施然坐下,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笑道:“我走上仙途乃是天赐奇遇,那日里我追随一小狼走入深山……”
坊主早就想把内心里郁积的这些秘密说与他人,只可惜身边都是些凡人,如何领悟得这仙道之事?今日遇见吴心奇这初窥仙道的小子,终于可以说了出来。坊主心中欢喜,便将他深山失魂之事全告诉了吴心奇。
那时间,小齐千紫受炼成灵傀的幼狼蛊惑,进入深山,便有一堆吵吵嚷嚷的猴子簇拥着他,进了猴子窝。这些猴儿学人学得有模有样,还奉上了它们酿制的猴儿酒。齐千紫小小年纪第一次闻到酒的香气,好奇之下一饮而尽,这猴儿酒虽则不如人间酒水精粹,颇有些杂质,却劲力极大,醉得小齐千紫东倒西歪。
就在这时,小齐千紫忽感上天召唤,魂魄飞升入天。这天上仙境乍看之下竟有些破败,任有广厦千万,并无多少神仙。小齐千紫被召进这座广大的通明宝殿,一应灯火通明,座椅坐垫布置的得有千百,却只有一位天神坐在主座上。
这天神说了他召齐千紫上来,为的是齐千紫天纵奇才,日后有上天位列仙班的好处,故此传他仙法,望他日后努力修行,师徒二人方得早日相见。
齐千紫忒小的年纪,哪里懂得恁多,又刚喝了酒,晕晕沉沉的,总之听见有好处,就答应下来。
这天神循循善诱,尽心传授小齐千紫仙法,直到他完全入了仙途。
后来齐千紫魂归于体,一醒来仍在猴窝里,他闻见酒香,哪里还记得修仙大事,衣衫都脱了,跳进酒池中,喝得个昏天黑地。
见得小齐千紫跳进酒池里,大喝一气,这下猴儿们可着急了,忙把他提溜出来,扔到了猴窝外。
小齐千紫醉得沉,分不清东南西北,身子摇晃不停,走两步退三步,差点走不出百纳山。
此后齐千紫一心踏入酿酒一途,修行倒是搁下了。
齐千紫这等离奇经历可比吴心奇自认为的无聊人生更引人入胜,他听得入了神,惊叹连连。吴心奇听则听矣,喝酒不停,眨眼间身前已摞起七八个空碗。
齐千紫惊问道:“师弟年纪尚轻,我观师弟嗜酒却比我这里的几位老主顾更甚,这是何故?”
吴心奇闻听,本觉羞愧难言,又灌进去一碗酒,这才叹息一声,道:“说来惭愧,我本也是个志向高远的读书人,虽不善变通,记性却好,颇能背出许多经言。家人报以重望,花费金银上下打点,以为考取进士只在旦夕间,奈何天时地利,独独缺我人和,皆因不爱念诗,在诗赋上落了下乘,两次应试,一一落榜。两次落榜,便是虚度了三五年岁月。其时我感到实在对不起父母,心里憋着一股气,想着若再战一次必定尽力为之。不想,父亲却先于我一步放弃了,为我请来了武师,教我些棍棒武艺。我心里发苦,也无颜面开口推辞,此后我便习武健身,我这喝酒的本领,便是自那时练出来的。”
吴心奇说这些话,不无颓废之意,齐千紫听了,心有不忍,便要劝解。
可惜齐千紫今生顺风顺水,不需得参与科举,便已声名在外,难以体会落榜的感受,只能空谈几句,说道:“师弟啊,有些武艺傍身也是好的,何苦去追那功名?何况我看师弟比不得那些吃透了经书的秀才,只怕真进了官场中,要被人家吃得骨头都不剩。”
“莫非师兄是笑我肚子里没有墨水吗?”
吴心奇果然一点就着,忙起身,急得脸上通红。
“我是笑你太直了些,肚子里少了些弯弯绕绕,这可是好事。”见吴心奇坐了回去,齐千紫一笑,“说起来,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师弟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吴心奇蹭地又站起身:“师兄这是要考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