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太后娘娘用过早膳后，崔绾绾摸着被撑得圆滚滚的肚皮，幽幽地叹了口气。

往后这样的日子，估计要一直持续下去了。

太后不许她唤“太后娘娘”，非得要她和昨日一样喊她奶奶。

这是老人家的心愿，崔绾绾自然不会拒绝。

太后以前喜欢晒太阳，现在还是喜欢晒太阳。

只是如今膝盖上多了一个小姑娘趴着。

崔绾绾的脑袋轻轻搁在太后的膝盖上，鼻尖萦绕着雪梅的香气，耳畔是太后娓娓道来的声音。

人一旦老了，便很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

太后自然也不例外。

她轻轻拍着崔绾绾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像是很轻柔地打着拍子，慢慢述说着自己当做闺阁小姐时的光景。

说她儿时因为不爱读书习字，偷跑出去玩耍，结果被爹爹揪着耳朵拖回家，还挨了好一顿揍。

“哀家当年啊，比你还小，皮实得嘞，阿爹怎么揍，我都梗着脖子不服气。”太后轻轻摸了摸少女白里透红的脸颊，继续缓慢地说道：“那时候啊，不懂事。总是以为读书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一件事，比死都难受，其实现在想想，哀家有些后悔了，要是多读些书，肚子里有些墨在，当年后宫纷扰多争时，也不会傻乎乎地将死对头的骂人话语当作赞赏，绾绾你不知道，哀家年轻那会，因为没有文化吃了不少的亏，被人骂了，还以为人家在变着花样夸哀家，丢了不少脸。”

“哀家家中没有姐妹，只有两个哥哥，爹娘疼爱哀家，可是和荣耀权势相比，那点疼爱与珍惜当真是半点也比不上。哀家的娘家为了攀炎附势，为了得到皇室的看重，将我送入宫中。”太后的思绪飘向很远很远，记忆中甚至还有一个身影，那是一段极其模糊的记忆，一张极其模糊的脸，她甚至都已经记不住那个人的脸，却仍旧记得他的声音。

“在进宫之前，我本以为会和一人相守白头，一生一世不分离。可是到头来还是抵抗不住家族的压力，进宫的前一日，我同他……一位故友告别，彼此祝福往后顺遂平安，那是我和他最后一面。”

太后说到这里时便停顿了。

崔绾绾听得有些入迷，于是动了动脑袋，主动开口询问：“那后来呢？奶奶和儿时挚友都过得好吗？”

太后唇边露出释然平静的笑，“后来啊，哀家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偶然听说，他成家立业，搬离了京城，同他的夫人生了几个儿女，琴瑟和鸣，相守相知。”

再后来，儿子的儿子出生，儿孙满堂。

就在前些年，他在一场睡梦中缓缓闭上了眼，再也没有醒来。

消息传到京城后，她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那他是奶奶姑娘时期喜欢过的人吗？”这样的话，也只有先皇已经没了，如今崔绾绾才敢肆无忌惮地说出口。

太后也没怪罪她的口不择言，而是有问必答：“年少时的初心萌动啊，绾绾以后也会有的。”

当然是喜欢过，否则得知自己要进宫时的那一日，她不会哭得那般伤心。

只是时间总会吹散一切。

“哀家不后悔进宫，倘若一切重来一回，哀家依旧会选择进宫。”太后握住她的手，看着崔绾绾的眼睛，格外认真地说道：“绾绾也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凭心而动，管他会有什么结局，什么因果，人活这一世，不就是要尽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