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书房,胤禛手边的公文摞起来一大堆,苏培盛剪了剪烛芯,火苗瞬间蹿得更高。
微微晃动的烛光映照在胤禛线条锋利的侧脸,苏培盛轻声询问:“爷,时辰不早了,您晚膳吃得少,奴才让膳房给您煮一碗面?”
胤禛坐直,抻抻脖子,淡声拒绝:“不必,吃多了等会儿睡不着。”
康熙复立太子的想法越来越浓烈,胤禛和五阿哥他们也意识到这点,开始在他耳边为太子求情。
为此,胤禛难得被康熙夸奖。
不过他一点兴奋都没有,当着康熙的面表现地激动非常,出了宫门回到府里,还是那个冷心冷情的四贝勒,被康熙夸赞的事在他这里仿佛不值一提。
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胤禛问:“正院那边歇下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变差了,自从上次在府里养伤回到朝堂后,稍微劳累些,不仅会头疼,还会做噩梦。
已经多次梦见云蕖在他怀里咽气,梦境中的真实感越来越强烈,胤禛心中极度不安。
背着旁人,他还去庆莲寺找摒尘大师解梦过,可惜那僧人和寻常人说的无异,只道梦都是相反的。
要不是看在早就认识摒尘的份上,胤禛都会怀疑这是个没真本事的假和尚了。
苏培盛就知道胤禛会问,早就让小夏子把正院的情况全都摸清楚了。
夜半三更,府里寂静无声,苏培盛躬身没什么悬念地回答:“爷,福晋已经歇下有一阵了。”
“那便不过去打扰了。”胤禛叹叹气,苦恼地看了眼桌上的公文,又灌了一杯浓茶进肚。
闷头处理公务差不多半个时辰,苏培盛低着脑袋瞌睡不已,就听胤禛突发奇想地问他:“苏培盛,你从很小就当太监了,会不会在有些时候觉得很累,不想干了。”
“当然会。”人的神经会在黑夜的掩饰中放松,苏培盛脸上的认真胤禛很少见,他道,“奴才一开始进宫被不少人欺负,最难的时候想过一死了之,不过到头来还是惜命,好生生活到了现在。”
宫里是吃人的地方。
没被爹娘卖出去前,家里很穷,穷得开不起锅。人人都说皇宫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所以苏培盛被带进宫时还很庆幸今后能有好日子过了。
但事实证明,在宫里过活,并不比忍受饥饿幸福多少。
“宫里当太监,被人怎么欺负过?”
苏培盛不甚在意地回忆:“嗐!奴才刚进宫那会儿,身材弱小,被好些老太监叫去跑腿,时不时还要背锅替罪,别人吃饭奴才饿着,别人睡床奴才睡地上……”
有些更阴暗的他没说,怕脏了胤禛的耳朵。
那些个没根的老太监,男不男女不女的,肮脏心思不少,不管是小宫女还是小太监都逃不过他们的手心。
苏培盛小时候怎么着都算得上是眉清目秀,要不是他机灵,好几次都差点被得手。
胤禛幽幽叹息,望向苏培盛的眼里多了点什么。
苏培盛身子一抖,他说这些才不是想要同情,“那个……爷您不用为奴才感到悲伤,奴才现在的日子好多了,许多太监都羡慕呢!”
胤禛冷嗤:“谁为你感到悲伤了?爷只是想了解了解你过过的苦日子,好缓解缓解疲累。果然,这会儿好多了,还能再看半个时辰公文。”
苏培盛:……
生活告诉他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的事,胤禛让他明白主子从来都是那么恶劣的。
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难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