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城头，顾渊早已备好了酒菜，扶着她坐下。

“……那后来呢？”

她望着头顶缓缓升起的一轮皎月，有些不甘心地问。

“后来？”顾渊苦笑，“后来便是蒙兀崛起，宋联蒙灭金，却重演联金灭辽故事。崖山之后，再无中国……”

“所以，你来自一个蒙兀人统治的时代？”

“……蒙元之后，还有大明再造华夏；但明朝之后，又有满清入关，历史轮回往复。不过那就又是一段太过漫长的故事了，你若是想听的话，咱们将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顾渊没有坐到桌子的另一面去，他屏退所有甲士亲随，从背后揽住赵璎珞，同她一起俯视这座被他们征服的燕地雄城——城外是北征大军连营十里，城内却只有灯火寂寥，漆黑如一团化不开的墨色。

他们就这样静静待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周围冷风拂面而过，吹动战旗猎猎作响。

“顾渊……”赵璎珞也许是觉得有些冷了，瑟缩在他怀里，轻声笑了笑，“昔年凤凰渡的那场大雪里，你答应我，要在燕京饮酒赏灯，可如今看来，只能算你兑现了半数。”

“如何只才半数？”

顾渊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当然明白怀中女子的意思，也不答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烟火号炮。

火绒点燃信捻，红色的焰火孤零零地绽开在燕地清冷的秋夜中。

赵璎珞仰头看去，咯咯咯地笑着，却不小心吸进了些许寒气，紧跟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渊用自己大氅将她裹住，静了一会儿，这位大宋十九帝姬、殿前司都指挥使、靖北王妃方才睁大了眼睛，看着千盏橘黄的灯，从宋军大营中缓缓升起……

“璎珞……饮酒赏灯之约，未曾相负。你心底还有什么念想，咱们之后总有时间一一兑现的。”

惊讶之余，顾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厚重，像是一座坚实的山岳。

“好……”赵璎珞缓了缓，她伸手拂过他鬓角白发，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风声，整个人好像都被止不住的倦意笼住，“顾渊，你以燕云为聘，那这大宋的万里山河，便是我的嫁妆……”

她说着，回首，轻吻，看着眼前人。

“——其实你们不必瞒我的，张娘子已与我说了实话……这样的伤……算了，也不必说这些。

总之，这一世，遇见你，遇见这场再造山河的功业，我很知足。若说还有什么念想……

那便，愿我有生之年，得见你君临天下！”

“好！”他一口应下。

赵璎珞沉默了一会儿，再度睁开眼：“顾王爷，给我唱首小曲可好？”

这一次，顾渊点了点头，想了很久，方才起了一个带着悲意的调子——

就别追问 因果落地生根

人世浮尘 生死总有常伦

手中刀刃 斩不断是缘分

你便是我 命运安排的人

能有几人 穿过纠缠留初心几分

能有几人 躲得过缘劫终被情困

何为永恒 何畏俗世纷争

人间暖冷 乱了浮华半生

繁花落尽 我愿埋名隐姓给你安稳

只此一吻 我无忌无怨无嗔……

他们头顶，千盏飞灯升起在燕地夜空，有若流萤……

-《山河故宋》正文完结-

……

【尾声】

建炎六年八月十七，北伐宋军一分为三。

一部以岳飞为帅，刘锜副之，携完颜宗弼投降诏书，经辽西走廊，扫荡北地；一部以吴玠为帅，经略燕云，扑灭四方抵抗；顾渊亲率御营左军并白梃兵南下——

九月十九，三万大军在陈桥驿停下了自己的铁蹄，扬起血红的绸带。

那一刻，大宋朝野，谁人还不明白这位摄政王的意思？

翌日，李纲挂印而去，赵鼎闭门谢客，赵构下诏禅位。

汴京城内，百万军民山呼声中，宋靖北王顾渊，携前朝十九帝姬赵璎珞登临帝位。

史称——顾宋。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