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安好。”
“侯爷安好。”
双方互相问候,如同久别重逢的故友。
“你……”
“城中兵荒马乱,一时不慎即有刀兵之祸。”
“你不妨随我出城去,起码能保得全家周全。”
陈庆主动做了个请的姿势。
丽姝夫人露出明媚的笑容:“多谢侯爷好意。”
“妾身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家中资财微薄,又没招惹什么仇敌。”
“留在城中也无甚大碍。”
“您……多保重。”
千言万语在眼神交织中缓缓倾诉。
陈庆微微颔首,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她不会跟我走的。
扶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子婴好不容易在海外安身立业,觅得一方栖身之地,她又怎能做出祸累儿孙之举呢?
“夫人也多保重。”
陈庆作揖行礼后,从身后的侍卫那里讨来刀剑,割下十二章服的一角。
“若再有乱兵至,此物或可护佑安危。”
“在下告退了。”
丽姝夫人的眼神万般不舍,欠身后久久都没抬头。
直到陈庆走远后,她才紧握着手中的一缕衣袍,踮起脚尖翘首张望。
“此生狼狈如此,不敢委身侍君。”
“若有来世,妾身为奴为婢,伴你逍遥快活。”
回首往事,丽姝夫人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和落寞。
她这一生活得太委屈、太无奈、太不尽人意。
人世间的苦难几乎全被她遇上了。
“上苍保佑,愿我儿子婴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上苍保佑,愿雷侯武运方昌,战无不胜。”
丽姝夫人紧紧地抱住衣袍碎片,一边默默祈祷,一边将大门重新关好。
——
武成侯府。
天色漆黑,一墙之隔数千支火把随着人影晃动。
“叛军怎么还不退?”
“王家可是他们的自己人!”
“敌我都分不清了吗?”
王威刚嘀嘀咕咕地发着牢骚,身后忽然冒出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呼呼风声地扇向他的后脑勺。
“休得胡言乱语!”
“官贼不两立,王家世代忠烈,焉能与反贼为伍!”
王贲怒气冲冲地呵斥自己的儿子,捂着嘴巴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祖父,您消消气,威儿知错了。”
王威赶忙作揖讨饶,偷偷示意王元帮自己求情。
“祖父,叛军打不进来的。”
“若是遇上小姑丈那个逆贼,我们兄弟绝不饶他!”
王元和王威交换眼色,瞬间达成了共识。
如果勤王大军驱逐了叛贼,他们就去大姑丈那里邀功请赏。
如果陈庆占据咸阳自立为王,说不得要请小姑母替二人谋个好差事。
任凭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
芷茵姑母说的没错,留住小命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少在这里卖弄口舌!”
“趁着叛军无暇顾及此地,召集府中兵将杀出去,保护太子殿下!”
王翦卧榻不起,王贲同样痼疾缠身。
侯府中能指望上的唯有王威、王元两个。
“您放心吧。”
“平叛杀贼交给我们,祖父您看顾好家里。”
“我们带人离去后,府邸防卫空虚。您率人退至后宅,严防死守等我们回来。”
王威、王元两个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证,派遣仆婢搀扶着王贲返回内宅。
“威儿、元儿。”
“奋勇杀敌,报效皇恩!”
“记住了吗?”
兄弟两个一起点头,然后命侍从关好内宅大门,再搬来重物堵住。
“呼……”
王威、王元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奋勇杀敌?
我脑子有病才那么干!
出去晃一圈做做样子,差不多得了!
二人小声商议着返回前宅,管事欢喜地高呼着奔来:“叛军退了!叛军退了!”
???
王威、王元两个对视一眼。
他们还没出门呢,怎么叛军就退了?
“一定是小姑丈的亲信人马来了。”
“说不定是小姑丈本人!”
此刻,陈庆光辉伟岸的身影不禁浮现在兄弟二人的脑海。
大姑丈生来尊贵无比,大秦监国太子是也!
小姑丈同样非是池中之物,率军攻破咸阳,屠戮世家公卿,千古难得一见的伟丈夫是也!
“走,出门收敛些尸首。”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王威、王元士气昂扬,率领家丁家将打开大门,浩浩荡荡地杀出府去。
城中一片大乱,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扶苏心情沉重地在咸阳宫内搭建的防御工事上来回踱步。
“殿下,叛军善用火器,此地不宜久留。”
“您先下去吧。”
赵崇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忍着肢体创伤的刺痛爬到了高处。
“无碍的。”
“都城生灵涂炭,本宫心如刀割。”
“若是有流矢飞弹袭来,或许我还好受些。”
扶苏长长地叹了口气。
父皇把江山社稷交托给他才短短数月时间,而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日御驾归来时,该以何面目去觐见父皇?
“殿下,您万万不可灰心丧气。”
“只要再支撑一两日,百万勤王大军必至。”
赵崇单膝跪地,苦苦相劝。
扶苏愁肠百转。
我真的能等到那时候吗?
以叛军的猛烈攻势,拿下咸阳宫只在旦夕之间!
先生啊!
你到底是上苍送来的福祉还是一场躲不开的灾祸?
扶苏极尽目力,遥望着哭喊声传来的方向。
不要再多造杀孽了!
本宫求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