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乌鸦鸦已经站满了人的正房，老太太欣慰的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哽咽的说着：“好，好好！人丁兴旺！人丁兴旺！”

潘四的表哥已经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群人给他娘行礼。

其实这一趟回姥娘家的旅程，他是不愿意来的。毕竟，八九百公里的路程，光是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他娘作为一个外乡人，过去的性质跟逃荒一样，自己的爷爷奶奶对待她也不算多好，只能说非常的一般。

他作为一个儿子看在眼里，也是非常的心疼的。

好在，他娘踏实肯干，在田地里出得力气比他爹出得还多，他们的小家离开了他娘根本就不行。他爷爷奶奶才收敛了一些。

以前的时候，他娘从来没有提过自己娘家的事，直到有一次他娘写了一封信让他寄出去，地址在千里之外。他偷偷的拆开才知道，自己娘原来是有娘家的。

两口子过日子，没有不打架的时候。别人都有姥姥家过来帮衬，都有舅舅过来撑腰，只有她娘是默默的流泪，无人可以依靠，只能默默得消化自己的情绪。

后来他二姐出嫁，她娘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能远嫁。小时候的他不懂，后来她明白了。她娘是怕自己的闺女和自己一样吃苦受累。

现在他娘年纪大了，三家轮着养，说不是多孝顺吧，也说不上不孝顺。

直到今年年初，老太太大病一场之后，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才知道，她娘心心念念的就是回故乡一趟。

千里之外，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却一点也不轻松。

没有直达的车，需要来回的倒车折腾人不说！时间呢？谁陪她老人家过去？路费呢？别说两个人一起过去了，就是一个人过去，路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年头，谁手上能有余钱呀！哪家的日子不是过的紧巴巴的。

他们三兄弟都以为这只是他娘的一个臆想，都想着以后再说这事吧，等自己以后钱宽裕一些，也许可能会带他娘回去看看。

哪料到他娘直接从床铺下面拿出来了一个深蓝色的存折，里面每隔上两三个月就会有人打过来一笔钱来。

这可让三个儿子大吃一惊。

老太太平常最多卖掉点鸡蛋贴补家用，家里节俭的，炒菜不放油不放盐的，种上一点大白菜恨不得能吃上一年。

这样的老太太居然有存折？而且居然还有人给她打钱！

就连他出嫁了的姐姐知道了这个事情以后，都特意从家里赶了过来，问老太太是怎么回事。

“我侄子给的！”老太太常年吃素显得有些刻薄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你们的表哥担心我手里不宽裕受委屈，所以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笔钱给我。”老太太的回忆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

自己因为公婆给自己小鞋穿哭着给娘家那边写信。无意间看到信的内容的潘家老爷子，在和自己的媳妇商量过以后，用信封给寄了十块钱。

“姑姑，你要是觉得不开心，就买票回家，家里只要我在，永远都有你住的地方。”

信上的内容，老太太至今还倒背如流。自己浮萍一样的命运在那一刻终于有了一个支点。

后来因为孩子们，老太太没有选择回娘家。她躲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有后娘。只要有点儿良知在，谁会让自己的孩子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为了孩子，她会忍，也能忍！

潘家老爷子推测自己姑姑经济上面一定十分的窘迫，就隔上几个月给老太太寄信，信里塞上点钱，不多，但是让一个乡下妇女过的宽裕些还是足够的。

后来信里面夹钱一点都不安全，就改成了给她汇钱。

这些年，因为有侄子帮衬，在丈夫死后，她一个老太太才能拉扯四个孩子长大成人。

如今她想回一次老家，却还得动用侄子留给他的老本，这真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大儿子和二儿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直接说：“娘啊，你回乡都是小事，说不定哪一天就可以回去了。有这么一笔钱在还不如用在孩子成家立业上！你看，你孙子年纪也大了。这钱花在这上，也比花费在回老家这件事上有意义呀！”

有意义？什么样的事才叫有意义？老太太盯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们毫不羞愧的说着一番大道理。

倒是自己的三儿子犹豫了一番说：“这钱是表哥留给娘的养老钱不能动，如果娘真的想回乡的话，我凑凑钱吧，到时候可以请假陪娘回去一趟吧。”

他娘一辈子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就这么一点要求，还是满足一下吧。

“你小子倒是大方！合着你家孩子还小用不着钱是吧！”老大老二一起指责老三。

为此三个儿子还发生了一场争执。

养儿子养到这个份上，老太太的心也已经凉了。这个老家，她是一定要回的，哪怕只是回去看一看。

最起码在她落叶归根之前能让自己的心先回归故乡，她试探性地给自己的侄子打了个电话，所有的纠结、所有的忐忑，再听到侄子拍板决定让自己侄孙子过来接自己的时候，稳稳地落回了自己的肚子里面，这才有了这一趟归家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