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快回来了,你俩等会儿吧。”
“姐姐,我饿得慌!”
“姐姐,我饿死了!”
他俩对着园菁抗议。
园波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了一个馒头,他掰开了,一半递给了园蔷,一半递给了园武;他俩一口就吃完了,两双饥饿的眼神看着园波。
“家里只剩下一个馒头了,你俩先垫吧垫吧,妈妈一会儿回来了给咱们做饭吃。”
院里传来了剁菜的声音。
“二哥剁菜喂猪,我帮二哥喂猪去。”
园波向院里走去。
渔村的一栋栋平房整齐地排列着,每家每户都有独立的院子,房屋都是大坯结构的,墙皮都是用泥抹成的,房檐板刷上了蓝色的油漆,屋顶上都是一色的红瓦,在晚霞里显得格外的恬静而又充满了浓浓的渔村的气息。
左红家和梁春花家一栋房子,宋玉珠家和马淑兰家一栋房子,孙小兰家和黄英家一栋房子,母亲家和马淑兰家一栋房子,她们从分场搬迁到渔村里居住,虽然房子比原来的大,到街里的百货、食品商店买东西方便了,孩子们上学再也不用住宿舍,街坊邻里多了起来,但她们仍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聚在一起总是怀念二号分场的日子;当她们聊天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说起达赉湖、说起呼伦贝尔大草原、说起农业队的故事,就连左红和梁春花在分场做出的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们也都时常挂在嘴边,而她俩也都不顾及、也不回避,而她俩当年做的那些事情反倒成了她们最亲切的怀恋。
渔村里住着七个分场的渔工家属,虽然都是搬迁到一个地方居住,可她们却过惯了分场的生活,像是在分场生活的时候一样,只和自己分场里的人来往、聊天和交流,如果哪个分场的妇女来到她们的世界里,她们都会感到陌生、感到不舒服、感到不融洽,她们会找出各种理由忽然散去,或是有的妇女陌生地问,“你不是哪个分场的家属吗?”其他妇女马上就会板起脸来,露出了冰冷的笑容,——那冰冷的笑容分明是在驱赶她们。多年的达赉湖畔的生活,使得渔工的家属们养成了独立自主的生活方式,她们既团结又排外,自然而然地把整个渔村划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岛屿,她们依然按照过去的生活方式生活着。
宋玉珠和二号分场的妇女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念叨着:
“分场不撒家属多好呀,想吃鱼就吃鱼。”
“可不是吗?现在连个小虾都吃不上了。”
左红馋得直流口水。
“谁说不是,玉珠做的狗鱼馅饺子好吃得不得了。”
梁春花失落地说。
马淑兰给她们斟着茶水。
“你们都吃了大半辈子鱼了,还吃不够呢?”
孙小兰端起杯喝了一口茶水说:
“淑兰呀,你越活越糊涂了吧?你忘了她们是哪里出生的人?”
黄英咯咯咯地笑了一下说:
“别说海洋人顿顿吃不够鱼,我也想吃大鲤鱼,尤其是开湖鱼,哎呀!那个鲜劲。……”
她们不由自主地望着窗外,看着院里融化的雪。
曹老大在外屋地洗着衣服,他走进了里屋,两手沾满了肥皂沫子,挓挲着两手问:
“英子,你想吃开湖鱼了?”
宋玉珠噌地站了起来。
“老大,你净说没味的话,谁不想吃开湖鱼?”
“海洋人一天不吃鱼就要馋掉了下巴。”
左红噌地站了起来,她手指自己的下巴问:
“老大,我几个月没闻到过腥味,你看看我的下巴掉了吗?”
她嘎巴嘴,嘴边的疤痕颤动着。
曹老大猛地甩了一下手,肥皂沫甩到了梁春花的身上。
“我的妈呀!老大呀,左红给你开句玩笑,你至于吗?你是不是要赶我们走呀?”
曹老大冤枉得有嘴说不清楚,他憋得受不了,猛地大声说道:
“春花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我,我是想说,马上又要开湖了,我给你们弄一麻袋开湖鱼;让你们吃个够!”
“哎呀妈呀!英子想吃开湖鱼,你弄回一麻袋鱼,我们都想吃冰裂子鱼,你连一片鱼鳞都没给我们弄回来呀?”
曹老大的脸臊得慌,他拔腿就走到了外屋里,拿起衣服在搓衣板上猛地搓了一下说:
“我愿意给英子弄开湖鱼吃,馋死你们!”
“我的妈!我的妈呀!老大生气了。”
梁春花憋不住地笑了出来。
曹老大从分场拉回了两麻袋大鲤鱼,他把鱼卸在了左红家的院子里,高喊着:
“左红!左红!赶快叫她们都来拿鱼吧。”
左红、梁春花和宋玉珠从屋里跑了出来。
“我的妈呀,这么多鱼!”
曹老大晃着脑袋看着梁春花,他得意地问:
“春花,这么多鱼能堵住你的嘴吗?”
“老大呀,你还记得那句玩笑话呢,你真不是男人!”
她嗔怪道。
园蔷和园武站在院门前等着母亲。左红趴在墙头上喊着:
“园蔷,园武,快来拿鱼,让妈妈给你们炖鱼吃。”
“姜大娘,妈妈没回来呢。”
“没回来?园蔷,你妈妈去哪儿了?”
“姜大娘,妈妈去砖厂干活了。”
园武可怜巴巴地说道。
“我的妈呀!……”
左红离开了墙头上。
“玉珠,春花,赶紧拿上几条鱼,咱们去岫蓉家,给孩子们做饭吃。”
他们都拎着鱼走到母亲家的院子里,看到了园清和园波正在煮猪菜。
“园清,园波真懂事,能帮妈妈喂猪了。”
宋玉珠夸他俩。
“你大哥呢?”
曹老大两手拎着鱼喊着。
“曹叔,大哥和同学们喝酒去了。”
他把鱼放在桌上,冲着园武说:
“园原是老大,不在家干活,小小的年龄学会喝酒了,不干正经事的东西!”
曹老大骂道。
“园原正在上技校,他快参加工作了,喝酒应酬是正常的事情。老大,你炖的鱼好吃,赶紧炖鱼吧。”
宋玉珠往焖罐里填着米说。
曹老大他们做好饭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枝头了,他们看着弟弟妹妹们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梁春花心疼地说:
“把孩子们都饿成啥样子了。园清,妈妈去给砖厂做饭了?”
他摇了摇头。
“岫蓉给砖厂做饭,她也早该回家了。”
左红望着窗外。
母亲背着口袋走进了院里。
“妈妈回来了!”
园武用筷子指着窗外喊着。
“岫蓉啊!”
宋玉珠取下她肩膀上的口袋。
“砖厂来客人了?你这么晚才回来?”
“玉珠,我是在砖厂脱砖坯子呢。”
曹老大立马问:
“岫蓉!你脱砖坯子?”
他震惊得无法自拔。
“奶奶,那是干去见阎王的活,我们男子都干不了,你能脱砖坯子?”
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
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坚韧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