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讲这个往事的时候，语气出奇的平静。这种平静最好的解释是来自于时间的抚平和他来自内心的无奈。

“后来呢？”周默迫切的想知道事情的结果。“后来那些孩子都解救回来了吗？”

“周默，我问你个问题！”老林没有着急揭晓答案，而是反问道。“如果遇到这个女人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会怎么做？会不会直接对这个事情进行报道？”

“当然了！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儿，必须曝光啊！”不甘寂寞的李瑶再次抢在了周默的前面。

周默摇了摇头，摆手示意李瑶先不要说话，然后短暂的陷入了思考。“林老师，恕我直言，如果是我，我可能会跟进采访，直接曝光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老林很认真的看着他，两只眼睛似乎想要把他看穿一样。

“做咱们这行的，重要的是冷静。”周默似乎有意在向李瑶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林老师，仅凭这个妇女的一面之词，咱们不可能进行报道。紧跟着，必然是深入采访，比如收了中介费的劳动局，比如实地探查一下那个地下工厂的情况。当然，如果是我的话，我更倾向于暗访，甚至是联合警方一起进行。”

“为什么要暗访？”老林步步紧逼，进行问道。

“两种结果吧。”周默叹了口气。“林老师，假如这个女人说的都是实话，那就存在官商勾结。我们直接采访的话，等于通知他们这个事情已经被人知道了，他们会把罪证全部隐藏起来，包括那些可怜的孩子。”

“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妇女夸大其词了。”周默稍微一顿，进行分析道。“自己的孩子只是在工作中遇到了自认为不公正的待遇而已，她只是添油加醋的发泄。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贸然采访，会造成不符合实际的影响。”

“所以，不管那种情况，直接进行采访甚至报道，都不会有好的结果。”周默最后总结道。“林老师，我个人认为，暗访是最好的方式。”

“没错！我没看错人！”老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一丝笑容瞬间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叹息。“唉，当时如果我身边有个你，或许事情能解决的更完美一些，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麻烦了。”

见老林准备继续讲这件往事，周默和李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聆听。

老林当时的选择就是进行采访，只不过没有选择周默的想法。他先按照那个中年妇女的引导，去了医院，见到了受伤的两个孩子。在和孩子的沟通中，他确定了两件事儿。那个妇女说的话都是真的，劳动局收了中介费，地下工厂的确存在。

按捺不住愤慨，老林直接打发徒弟回单位交任务，自己一个人在下班之前赶到了劳动局。只不过，到了劳动局之后，不管他问谁，得到的答案都出奇的一致。对这件事情不清楚，负责对完介绍工作的负责人出差了。

得不到答案的老林自然是不甘心的，第二天再次到了劳动局，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推诿。思索再三，他联系了远在京城的媒体同行，并打电话报了警。

对于这个事情的参与，单位的态度一直拿捏不准。老林只好带着徒弟以“请假”的方式去了京城。根据住院的那个女孩描述，警方很快锁定了地下工厂的所在地。

可等老林和京城的同行，跟着警察找到地方的时候，地下工厂已经人去厂空。随后几天，地下工厂附近的村镇陆续的有人报警，在工厂里干活的那些孩子一个个的被送到了公安局。

“林老师，我猜的没错的话，您第一次去劳动局的时候，其实已经打草惊蛇了。”见老林讲到这儿的时候，突然顿了顿，两只眼里透露出了懊悔和不甘，周默适当的插了一句。

“没错！”老林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后来这个事儿，我和京城的同行也商量过了。哪怕是没有抓到地下工厂的人，事情该报道还得报道。”

没有找到地下工厂的人，矛头自然对准了劳动局。老林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哪怕劳动局找到单位，他也抗争到底。回到单位之后，老林带着徒弟，把采访来的录音整理，剪辑。两天之后，他们准备把这个事情通过电台曝光。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和徒弟每个人收到了一个“信封儿”。是一个领导亲自给他们送过来的。条件也只有一个，就是他们去京城采访的事情，就此打住，这件事儿不但不能报道，对外也要守口如瓶。

“信封儿”里面是一万块钱，老林知道，这是封口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能如何？随后和京城的同行取得了联系，得知他们也收到了“信封儿”，老林摇摇头，让徒弟把自己的那个“信封儿”直接捐给了受伤的孩子。

事情原本可以这样结束，可老林心里做下了病。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从“地下工厂”里出来的孩子。孩子们的眼神儿，让他陷入了惊悚之中。这样惨无人道的地下工厂，负责人却逍遥法外，老林表示，接受不了。

通过正常途径曝光肯定是行不通了，经过再三的考虑，最终老林选择了通过网络曝光。还别说，曝光的效果出奇的好。除了没有找到那个“地下工厂”的幕后老板以外，其他的都很完美。

劳动局退回了中介费，相关责任人也该撤职的撤职，该回家的回家了。老林觉得，自己当了一次“无名英雄”，心情好了很多。不过，这股高兴劲儿，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麻烦就上门了。

“是不是那个地下工厂的老板出现了？”听到这，李瑶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地下工厂的老板，但联系几个月，我爱人被车撞了，我女儿染上了毒瘾，甚至我的儿子被学校安排出国交流学习之后就失踪了。我觉得我的头顶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掌控着这一切。”想起往事，老林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