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万民说时,粗大的手掌带着风声飞向闫晓梦。闫晓梦应声滚到地上,耳内嗡嗡。不等她站起,雷万民扑下来,又“啪”横过去一掌,闫晓梦顿时眼花缭乱,人仰马翻。
雷万民热血沸腾,只觉得身体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做主他的意识推动他的行为,直逼得他想把这个世界砸个稀巴烂。
不等闫晓梦起来,他的脚又重重地踹在闫晓梦身上,一脚,两脚,三脚……伴着失控的举动,是变态的咆哮:“你给老子听清楚,老子要跟你离婚!”他捉起闫晓梦,封住闫晓梦的衣领,把闫晓梦摇得恶心想吐:“听见没有,离婚离婚离婚!你这个臭女人,老子不要啦!”
“放手!”闫晓梦拼足全身力气尖叫,把指甲深深掐进雷万民的臂肉里。剧痛使雷万民松开了手。闫晓梦一抹鼻子,鼻子出血了;往地上啐一口,牙龈出血了。她忽然一阵伤心,眼泪就出来了。结婚这么多年,雷万民对她恩爱有加,从来像护羊羔似的护着她,生怕她受到一丁点伤害。而现在,他整一只要吃羊的狼!
她流着泪走进厨房。雷万民怒气未消紧随其后,声音像放炮噼啪作响:“委屈?你也知道委屈?你这点委屈算什么?你给我和儿子造成多大的伤害你知不知道?你当然是顾不过来了,你忙自己快活都忙不过来呢。老天,我瞎了眼,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只顾自己安逸不管别人死活的臭女人?姓闫的,你千刀万剐万人唾弃,你知道吗?!”
闫晓梦用毛巾捂着鼻子,她听不下去了,说:“你放尊重点!”
雷万民说:“我就不尊重就不尊重就不尊重!你拿什么叫我尊重?你这个不知羞耻毫无人性的贱妇荡妇淫妇!”
“雷万民!”闫晓梦把毛巾一拉,露出一张被血迹污染的铁青的五官扭曲的愤怒的脸。她平生第一次发现丈夫也有口无遮拦斯文扫地的时候。正可谓,人性被捅了刀子,其劣根性必然张牙舞爪暴露无遗,人人如此,跟教育程度无关。
两口子怒目圆睁,一高一低对抗着,好像要比谁先不眨眼似的。屋里回荡着贝多芬的《命运》,它梆梆梆梆的旋律仿佛在给这两口子擂鼓助威,好让他们一直气势磅礴。
当闫晓梦鼻下两条殷红血流不停地往地上砸着血滴时,雷万民气馁了,率先撤回挑衅的目光。闫晓梦宁可血流光也绝不低头的鬼样子,教他莫名其妙一阵心慌。他又不合时宜地心疼她啦。他沮丧地说:“整整你的鼻子吧,别一副女汉子的德性。”说罢,退回到客厅去了。
雷万民这句含气带疼的话,令闫晓梦心酸不已,泪如雨下。它着实比刚才那些拳脚还厉害,一下打到她心坎上,打得她对这个家所有的愧疚扑扑全冒了出来,它们像冬天站在电线上密密麻麻的麻雀一样瞪视着她,那圆圆的小眼睛仿佛在集体声讨她:你连我们都不如!那一刻,一周来拿不定的主意从天而降,咣当一下种植在心:这婚不能离!不能因为有了新欢,就把深爱她的家人扔下深渊。她不能让人到中年的丈夫清福享不了,还要饱受家破之苦痛。丈夫刚才的变态,全是她的错。不然,他这一生都不会骂她一句,动她一根头发。她今天身上的痛,是自找的!
她收拾住鼻血,洗干净脸,整理好头发,回到客厅。站在客厅门边,看着满屋子的烟雾,和烟雾中那个气势已经落败到底的,此时显得格外凄凉憔悴的男人,她感到自己罪孽深重,罪不可赦。
“我不想离婚。”她说。
雷万民猝不及防地抬起脸。
自从认识孙明畅,雷万民对是否能再抓住闫晓梦的心已毫无自信。他想,一旦他提出离婚,闫晓梦一定会非常爽快地答应。离婚势在必行,已成定案,商量不商量只是走形式。所以,在高喊那一连串的离婚时,他认为无非是提前宣布结果而已。这时,又听闫晓梦重复了一遍:“我不想离婚。”
“为什么?”他怀疑地问。
闫晓梦说:“我不想解释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从今以后,我跟他们一刀两断,生意不做了,咱俩重新开始。你看,这样可以吗?”
雷万民无力地说:“事到如今,你还想糊弄我吗?”
闫晓梦真诚地说:“看在儿子的份上,给我一次改错的机会吧。我一旦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会很快纠正的。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雷万民顷刻间鼻头一酸,眼睛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