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买了一件衣服,穿上吧。”既然做了军桐的妈,就得关心起她的衣食住行。她的衣食住行自然是本就有专人打理的。只不过,一件衣服,也是一片心意。
这衣服当然不能是手工品,我不会做衣服。
缝衣服也勉勉强强,缝出来大概会像条蜈蚣,歪歪扭扭。
军桐她手臂白皙,那些自残的伤,其实看起来很突兀,她却完全不带遮掩的。
好像那是她的勋章。
十月份,大家都穿两件了,她还是喜欢穿裙子。
是白色的碎花裙,应该是仇叶口中第一次见她那天,她穿的裙子的同款。
看起来触目惊心,我想,还是要有所掩饰。
夜世行的衣服都是定制的,我的衣服有些是夜世行那个裁缝做的,大部分是买的。毕竟那个帽子小到橘子都装不下的大衣,我是真的不忍再提。
这件衣服,就是和军桐选了男主角之后的晚上,我自己去商场买的。
平平无奇,不是很珍贵。
粉粉嫩嫩,很适合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上面还有只五彩斑斓的蝴蝶。商场的导购说,这是畅销款。
“这是什么不知名的破衣服,我穿了会过敏吧?”军桐嫌弃地摸了摸衣服。
“棉的。不可能会过敏。”我特意选的棉的,还是百分之百棉,怎么可能过敏。
“过不过敏,我都不会穿。人家的母亲都会为自己的小孩做衣服,你为什么不给我做?”军桐反问道。
我一时觉得我是被一个无赖缠上了。
“因为人家心灵手巧,我不会做。”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就是不会做啊。我难道现学现做么?
“毛衣这种看一眼就会的,你总会吧。我要一件大红色的毛衣,你年前做好给我。”军桐以命令的语气道。
“我不会。”会也不会给这种态度的人做吧。
简直是个蛮横无理的小公主,我不惯她的。
她求我,我说不定还会给她做的。
“那就学。”军桐把衣服一甩,甩到了地上。
这可是在片场,大庭广众之下!
我面子一时过不去,把衣服捡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不要,扔了就是。扔到我看不到的地方,不要随手乱扔垃圾。”我有些生气了。
“乱扔垃圾?”军桐指了指身后的两个服侍她的男子道, “我扔了,他们也会捡。”
“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教不会,完全教不会。
“不可理喻,才要你教我为人处世。因为我活了十三年,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军桐指了指导演所在的地方, “走,看你演戏。”
那两个人,一个人推着军桐那个明明可以电动的轮椅,一个人拿着军桐的拐杖,往那边走了过去。
我快要晕倒了。
肖离抱着猫道: “你何必和她斤斤计较。”
我回过头,看肖离一眼道: “你现在是我的经纪人,我是你的老板。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哟,架子起来了。你可别被她给左右了。军桐妈妈。”肖离笑了一下,往导演所在的地方走去。
接替仇叶的是一个叫罗布的男孩,每次看到他,我就会想起星罗棋布四个字。
他是货真价实的未成年演员,毕竟,长得像仇叶那样的成年演员其实不多,凤毛麟角。在那凤毛麟角中,演技可以比得上仇叶的,那就完全没有了。
这个小演员,今年十七岁,还在读书,半工半读。
演员就没有不好看的,除了千篇一律的网红脸,就是各有各的好看。
他最好看的应该是他的小虎牙,笑起来时出现的梨涡。
看起来很平易近人,人畜无害。
他以前并没有什么作品,只是面试的时候,表现特别优异,又和仇叶身形相近,就选了他。
“罗布,你好。”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总要问问好的。
基本礼貌嘛。
“晚姐好。”罗布眼睛动了动,算是打了招呼。
唉,我都混到人人叫姐的程度了吗?真可悲啊。岁月真的毫不留情面。
“你戏是看了的吧,恰好,刚好是问‘你是谁’,就换了人。”我没话找话道。
罗布神色淡淡道: “是挺巧。”
杭州多雨,也比北京冷。昨日才下了雨,今日虽然是阴天,温度也不高。
余光看军桐穿一白色碎花裙,坐在轮椅上,也不披件外套,的确有点看不下去。
我不应该把衣服扔了的。
她脾气坏一点,是因为没有人管教。我去管教她,就不能硬碰硬。
应该以柔克刚的。
我十分后悔,我这样和那些以成绩看待学生的老师有什么区别。
我脱下外套,走过去披在了军桐身上,轻声道:“这衣服,十七万,不算破了吧。”
刚刚扔进垃圾桶的衣服,是用我买漆星竹周边的钱买的。是我大学的时候兼职挣的。我以为那样就算是我完完全全的心意,结果她不要。
“你穿过。我不穿二手货。”军桐又想把衣服甩下去,我按住了她的手。
“军桐,我是你妈,你再这样,我就打了。”棍棒下的教育是不对的,但我小时候也是被打大的。骨子里还是隐隐约约对棍棒教育有一种敬畏的。
“你是后妈,给我穿你穿过的衣服。”军桐眼角带泪,就要哭了出来。
我???
我见不得女人哭,就算是个小恶魔,我也见不得。
“我冷,夜世行是不是给我穿他衣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不一定是虐待,是不好,还是一种爱,你懂不懂?”唉,军桐完全冥顽不灵啊。
“他前几天明明说,‘让你出门不多穿点,我是不可能给你我的衣服的。’”军桐毫不留情道。
“那我给你,是不是比他对我好?”混蛋啊,我只是举一个例子。被军桐钻了空子。
“可我不想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军桐道, “不想就是不想,你拿走吧。”
“你不冷吗?”十几摄氏度,又不是二十几摄氏度,还能抗一抗。
“我不冷啊。”军桐道, “你自己觉得冷,是你自己冷。管我什么事。你不能因为你自己冷,就觉得我冷。我冬天出门在外都只穿两件。”
“真的吗?”我感到了尴尬。以己度人的尴尬。可是明明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什么会错呢?
“小姐是这样的。”拿拐杖的那个男子道。
“让你说话了?”军桐回头,剜了他一眼。
“对不起。”男子立即道歉道。
“算了算了,你不冷就好。”这么冷的天,军桐竟然不觉得冷。我竟然很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