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一时痛快，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虽说现在发明程朱理学的几位都还没出世，妇女的地位还没低到尘埃里。

但自从母系氏族结束，千年来妇女早已被剥夺了一切，自己也习惯了这份禁锢。

要不然叶母为什么忍着心酸也要劝女儿卑微，在她们看来这就是男权世界的规则，她们已经被驯化得很彻底。

林桑现在不会跟这样的榆木脑袋多费唇舌，但对于想要冲破枷锁的同胞们，她从来不吝啬伸出自己的手。

“你说什么，休夫？”被冒犯到的刘母第一个喊起来，“千百年来谁听过女子休夫，这是什么鬼话？”

要不是吃不准林桑身份，她一准已经扑上去挠人了。

地上的二娘今日惊悸了半天，又哀莫了半天，要不是渣男上门渣言渣语将她仄仄的半条命唤醒，她都忘了救命恩人。

“恩人，请受二娘一拜——”她不顾地上的凉气，重重伏了下去。

她昏迷半天醒来还没多久，可是看对方也才换了干爽衣衫，猜也猜到是谁救的自己。

姐姐这一拜，三娘也立即跪倒，她是从头至尾眼睁睁看着的，看恩人如何冒险入水救人，事后又在风中冻了半天。

在姐妹俩心里，恩人就是神的使者，她的声音就是福音。

“是，我叶二娘没做错事，无愧于心，我要休夫！”

她身子虽然弱，但眼神却含着光。

一旁做婆母的再也受不了，“疯了疯了，你们都疯了！”今天哪来这么多疯子？这个疯女人不知哪来的，还有儿媳妇也被带疯。

“亲家，亲家母，你们是怎么教导姑娘的？满嘴疯话，这是为人妻，为人媳该说的吗？”

她本来还想低调一点息事宁人，现在看来势必不能善了。

看她的模样林桑只觉得好笑，她一边扶起拜倒的两姐妹，一边冷笑。

“怎么了，休夫很冤吗？刘家的几个是不是忘了，你们栽赃冤枉，害人性命，这件事还没完呢，有功夫为难叶家，我看还不如想想怎样跟府尹大人交代自己的罪行！”

啊？林桑的话一下打开众人新思路。

之前不管在刘家还是叶家看来，只要人救过来了，犯罪就不成立，自然也就没有人追究。但林桑一路跟这位代府尹了解过，大宋律法，是有杀人未遂这一项的。

“我看你们才是疯了，不管人死没死，犯罪就是犯罪，这个事实不会因为结果而改变。真是好笑，身为大宋子民，你们当国家律法是摆设，犯下的罪行不需要承担的吗？”

这就开始升华主题了，还颇有点杀人诛心的味道，刚刚追着渣男脚步赶到的钱惟浚笑了，这还得是老师啊。

看看代理府尹的表情，他就知道刘家这伙人必然要糟，就连一直冷面的邵子武嘴角都勾了起来。

林桑又问那个目瞪口呆的刘母：“还有你，说得还真轻巧，那我问你，如果是你夫君一心要害你性命，你还敢什么事也没有，乖乖回家跟他继续过日子？”

这是针没扎到自己不知道疼，看刘就父母的嘴脸，不难找到刘二自私残忍的源头。

“什么害不害命的，这是血口喷人！”这妇人怎么看都不像省油的灯，换做自己势必不能忍，但到了儿媳身上，她突然双标起来。

“既然这都是误会，说清楚不就没事了么。”嘴上说没事，她看向二娘的眼神藏不住厌恶。当初看着大气明理的媳妇简直就是个搅家精。

这就是当下的婚姻现状，除了性别压制，还有婆媳阶级这座大山。

叶二娘当然也感受到这样的眼神，作为婚姻阶级里的双重弱势小可怜，能够生出和离之心，已经是她内心疯狂的极致。

要不是心死了，也不至于这样决绝。

但除此之外她再没想过要如何替自己讨回公道，但突然她获知，原来就算没被他们害死，她也可以为自己曾经受到过的伤害要一个公道。

她心里的冤屈和愤怒本来无从适从，突然有一张百万嘴替都帮她宣泄了出来，她像突然有了依托的浮萍，决定要趁着这股子浪翻身了。

“恩人说得很是，除了休夫，我还要状告刘氏一门，完全不听辩白，企图屈打成招，还意图害我性命——”

二娘还没说完，被惹怒的刘母已经打算冲上来找她拼命。

家门不幸，这小蹄子早知道就不该娶进门，不仅害刘家闹出这样大的笑话也就罢了，还敢如此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