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以李从嘉为首的金字塔尖们显然吓坏了,但也无助得很。
半天后,就连后宫这样最歌舞升平的温柔乡都得到了消息,皇后第一个哭哭啼啼跑上金殿。
“六郎,六郎——他们说宋军,还有吴越大军将我们行宫围了好几圈,现在任何人不得进出,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
李从嘉很希望不是啊。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到现在都感觉像做梦。
见六郎给不出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慢慢垂下脑袋,皇后立即就懂了,清丽的泪水在她玫瑰花瓣一样的脸庞上徐徐迤逦开。
她连哀伤绝望都一样美。
这一年多来,她皇后坚持敷吴越贵人出产的蚕丝面膜,护发的发膜,早晚都用这个霜那个乳,各种精华,越来越逆生长。
对了,她还学会了画美美的妆容,乌黑的云鬓下是能掐出清露的娇嫩脸庞。
这段日子确实让本来就不怎么早朝的一国之君越发留恋不已。
吴越贵人相当信守承诺,这些都是为她专门开辟的一条特别通道,给她特供固宠的专属利器。
她不知道的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宫中的防卫布置在对方眼中早就不是秘密。
小周后凭一己之力为敌军打开了一条细作专线。
但这些都不是她关注的焦点,她只关注自己今天又美丽了吗?
噩耗传来前她还在临镜自照,银镜纤毫毕现,映照着的绝代风华险些将自己也给沉醉了。
她心中对那帮吴越商贾感恩戴德,宫人却传进这样的消息来。惊得她跌碎了银镜,里面的盛世容颜稀碎。
是啊,眼看就要国破,她要这盛颜有何用?
到时怕是反成为她催命符。
六郎李从嘉已经垮了,娇美无双的皇后哭着跑回寝殿。她捡起地上破碎的镜片,对着自己花般的容颜犹豫再三,始终下不了手。
后宫之主都这样了,其他佳丽更是哭哭啼啼,绝望万分。
李从嘉内心本就凄凄凉凉,听到这样的哭声越发悲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悟过来了,也后悔了,这时候他分外想念那个耿直不知道收敛的飞虎将军,那个苦口婆心几十年,并没有什么用的老大臣。
还有总有办法让他内心平静的江大师。
可惜大将军已故,老大人生死未卜,就连江大师也被大军隔在了宫外。
他正念叨着,突然见到江大师扶着满头包扎的老大臣。
都说人是经不起念叨的,他们还真回来了。
可是,不对啊。
“老大人,大师,你,你们怎么进来的?不是说围得跟铁通一般,不许进出吗?”
江大师静默不说话,老大臣严厉看着他,紧紧抿着唇。
李从嘉到底不傻,他又懂了。
“你们,你们也被宋人收买了?”他凄惨一笑,“宋官家好手段。”
一个一个策反他朝中重臣,他还真是众叛亲离啊。
“收买,在你这里就只有收买吗?凡是没有顺着你捧着你的,跟你就不是一路的?”
老大臣声音还很虚弱,但是每个字的分量都不轻。
短短两句,好像概括了江南国主的一生。
他可不就是只在乎自己的需求有没有被实现吗,那些没有捧着他,对他有求必应的重臣都被边缘化了。
最后朝中剩下这帮只会捧臭脚的废材。
这半天的时间,李从嘉从震惊到惊恐再到麻木,其实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不想承认。
老大臣平时没少这样骂他,他都当清风过耳。
如今在这样的绝境下旧话重提,李从嘉反倒听进去了。
再看看刚才还在互相推诿,逃避职责的所谓满朝重臣,李从嘉悲从中来。
他这些年到底重用了什么牛鬼蛇神啊,一国之君终于后悔了。
“老大人,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听老大人的劝告——”李从嘉从没这样风度尽失过,哭得跟旁边的李从善一个德行。
老大人不是来听他忏悔的。
“你现在认错?晚了!”他重重叹口气,“不过,也不是最晚。”
这话什么意思?
李从嘉就像溺水沉底的人看见一束光亮。
“你是说,,还,还有得救?”
老大人没来得及说,江大师冷冷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