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那阵热浪掀到了,现在浑身疼得刺骨,左脚却诡异地没了知觉。
刚才时间太快,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一抬,只看见师父浑身浴血地倒在他面前。
“师父!”
钱惟浚又扑上去,不知道先看哪一个好。
师父当时离炸源更近,他的伤势自然更重一些,但他还能动能说话,将怀里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影扶起来。
“你怎么样,还能动吗?”
这个人的白胡子白头发烧焦一半,剩下一半也看不清,跟整张脸一样都埋在血渍里。
他听到邵帅喊声,勉力睁开眼睛。
林桑这下看清了。
“上乙,怎么是你?!”
“上乙?”
钱惟浚和刚刚挤进来的东南兄弟也惊了。
刚才的人影竟然是上乙!
他不光抢过阿斗手中的雷管,还在最后邵子武拉他逃命时,整个人伏在对方身上,挡去最要命的那波热浪。
他看到挤进来的林桑一行人,竟然还笑了一下。
“他们,他们几个年轻后生,都,都不要紧吧?”他声带显然受伤了,发出嘶嘶的声响。
林桑眼泪一下就迸了出来。
她刚刚作战半天,脸上早沾满泥巴灰尘,突然被眼泪冲垮也顾不上。
“你别说话,我,我一定救你!”
她手里捏着血袋和膏药,七手八脚要给对方上药。
上乙只是摇摇头,眼神落在邵子武师徒几个身上。他刚才说的后生,显然也包括这位邵帅在内。
“我,我不中用了,这药都是好的,赶紧给他们。”
作为晋王的爪牙,他也算了解自己的对手。知道这些宋人的医馆不计成本地熬制伤药,珍贵得很。
林桑手抖得厉害,她咬着牙,将一管管的药膏往上乙伤口上涂抹,一边又准备验血输血。
钱惟浚也边掉眼泪边帮忙。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害了你……”雷管是他捏的,最后受伤的却不是他本人。
上乙又是一笑。
其实他也赞成擒贼先擒王,只是苦于武力值不够,没办法将重重包围下的拓跋常一剑毙命。
还是炸药釜底抽薪啊,这一炸主帅没了,夏军都被震慑得厉害。
加上没有新的指令,这会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呢。
“胡说什么呀,这样其实,很好,很好——”
“好什么好,你怎么这么傻,又不关你的事!”钱惟浚又哭又喊,总觉得是他害了人家。
上乙微微摇头,眯成一条缝的眼神里射出精光。
“承蒙大家不弃,不仅没杀我这个罪人,还拿我当老朋友看……”
他气喘得厉害,眼神里的光却越来越炽。
他记得刚刚赶来支援时,巡抚大人见到他们两眼放光,喊了一声“老朋友来了”。
就是这一声,让他几十年的人生有了归属。
但上乙还是摇头。
“虽然你们不杀我,但罪人就是罪人,我害过不少百姓……如今,能用一条本就该死的命换大家活着,我很快活!”
他眼神在痛哭流涕的东南兄弟、邵帅师徒、阿大阿二,还有所有看得到的军士身上打着转。
显然,这个大家,不仅是他们,还包括敌阵的所有军士。
“别再打了,别再打了,好好活着……”上乙喃喃说着,眼神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大师,大师!”
钱惟浚推搡着,第一个嚎啕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