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那匡、七、才、台、冬、扎、嘟,轻重缓急不断交替的声音,锣鼓喧天,好似一场大戏开幕,杨元魁又是面色微变。
这分明就是打闹台啊。
杨元魁低声道:“老赵这闲不住的家伙,怎么又去王家闹事了?这大动静,也不知道是和谁打成一片了……总不能是和客人吧?”
杨元魁随口一说,没曾想是一语道破。
不过老赵实力摆在那里,杨元魁的语气只有怨怼,全无担心。
得到老赵授下的《无敌神拳》拳谱的许定波也是感受到些许溯本追源的味道,连忙上前,与杨元魁问道:“杨爷,如此动静,敢问可是贵镖局那位赵老先生在与人对垒?”
杨元魁点了点头,无奈道:“贤侄孙倒是还记得他那惹祸精啊?”
许定波当即站定,面色严肃道:“赵老与小子虽无师徒之名,却有传道之实,义海恩山,小子感深至骨,永世不忘。”
杨元魁闻言倒是没有太过惊讶,这的确是老赵能随手为之的事儿,但从源流来说,杨氏镖局匾额挂立起来这么多年,来来去去这么多人,谁没学过自己的拳法刀法?
而自己的拳法还不是老赵教的?
杨元魁对这位已近五品的后辈寄予厚望,语重心长道:“我的拳法早年也是他教的,学他的拳法,确是一番造化,好好练吧,须使什百于常的力气。”
许定波重重点头。
杨元魁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你别看我断了一条胳膊,那是我学艺不精,或许也是他教得不好,做不成招牌,但绝不是那老家伙差本事,他真是个牛人啊,不世出的。”
许定波还是点头,深以为然。
姚凝脂却是看向杨元魁道:“姐夫,咱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不去!”
杨元魁翻脸好似翻书,当即摇头拒绝,“我丢不起这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那咬死人骨头不放的睚眦之人,从没有怀着仇隙过夜过。我与那王家恩怨早销,今个要是去了王家露了脸,人家还以为是我指使的那老无赖呢。”
郁源却是拉着老伴的手,唯恐天下不乱道:“媳妇儿,姐夫不去我们去啊,你知道我最喜热闹了。”
姚凝脂瞋了他一眼,再看杨元魁,故作难色。
杨元魁也是人精,摆摆手道:“你们想去就去吧,本来和我一个糟老头子也没什么好叙旧的。”
郁源可不吃他那一套,直接连拖带拽扯走了姚凝脂。
杨元魁叹气道:“老赵是个人来疯,但愿别助长了他的疯性,闹得王家鸡犬不宁。”
一旁的许定波其实也是有些意动的,却是没有表露,总不能撇下长辈吧?
杨元魁看向许定波,对其纠结一目了然,上前一步递还其佩刀,语气和善道:“定波啊,我这不需要你陪着,你也去吧,去城南铁匠铺找吴老爷子。”
许定波欲言又止。
杨元魁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也是个戆头戆脑的,不懂变通,我是给了你找补的借口啊,你怎就不知道借坡下驴呢?你既拔腿,我哪管你往何处去?”
许定波却是摇头,直道:“一是一,二是二,如此委实不妥。”
许定波虽小,却是个重义有信之人,这辈子只有一次违心之举,于斩铁楼中暗箭伤人,代价是一条使刀的右臂。
见状杨元魁更是欢喜这位后生几分,大手一挥说道:“去吧,去吧,看老赵出拳,对你而言有大裨益,晚些我们府上见,喝几杯。”
许定波便不客套,直接答应,单手行礼,告辞离去。
雅间之中,只剩杨元魁一人。
他回身坐下,兀自呷了口茶,长叹一声,忽然有些人走茶凉的孤寂。
他明明身处这热闹的会馆之中,宾客盈门,都是为他来贺,谁人不识他神拳无敌杨一刀?
却又多是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行在此而意在彼之辈。
杨元魁出门而去,照面之人无不行礼问安,杨元魁更生德不配位之感。
他明明曾行走江湖、视险若夷,龙潭虎穴,面不改色,可现在面对众星捧月,却是无所适从,只想早早了结这场还未正式开始的闹剧。
现今杨氏镖局之中,实力最差的杨元魁却是最为清醒的。
杨延赞和老赵,仿佛都有些飘飘然了。
唉……
对于老赵,杨元魁说不出什么重话,季友伯兄,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他与自己,可谓仁之至,义之尽也,张扬是天性使然,早就改不了了。
老赵若是持重,年轻时候就不会被人打断脊梁骨了。
对于长袖善舞的独子,杨元魁却是真的有些失望了。
你算老几?
只比老子厉害些的五品偏长小宗师,偌大的江湖,哪天没有新晋的?又是哪天没有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