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南榭说到这儿，停了一下，问道:“你们认为周伯仁是个什么反应？”

萧月回答道:“肯定也是大吃一惊，然后一起商量怎么帮王导度过这次危机啊。”

潘南榭笑道:“嗯，这是常规推理，也是合乎情理的推测，两人毕竟关系不一般嘛。”

潘南榭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可是情节并未这么发展。那伯仁什么态度呢？伯仁沉默的听完王导啊情绪激动的一番话，面无表情转身进宫去了。啊，王导非常失望，他心里更慌了。”

萧月和水玉惊讶道:“这周伯仁也太不仗义了吧。真是世道人心啊。”

潘南榭说道:“但是伯仁的沉默并不是怕给自己惹上麻烦，他就是这么个性格，这么个人，不会说好听的话啊，不喜欢拉拉扯扯，但是心里呢，对人对事有判断。这个伯仁进宫见到皇帝司马睿就直言不讳说王敦不像话，但王导跟这个事呢，一看就没关系，王导是个忠臣，你不能因为王敦的事杀王家的人。司马睿说，我本来还真想把他们王家给收拾了，但是你这么一讲，提醒我了，我不能冲动。这个伯仁听皇帝这么讲呢，很高兴啊，跟皇帝呢司马睿喝酒，这个伯仁是有名的贪杯啊，喜欢跟人拼酒，经常把自己喝大了，这场酒也不例外，喝得烂醉才出宫。这个黑暗中，有个人大声说，啊伯仁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萧月说道:“那这会儿周伯仁应该给王导说了吧，也可以让王导安心了。”

潘南榭摇摇头，说道:“这个伯仁一看呢，这个王导还跪在宫门口啊，但他就像没听见一样，一边跟左右开玩笑啊，一边晃晃悠悠从王导身边走过，看都没看王导一眼，扬长而去啊，王导彻底绝望了，说世态炎凉啊，什么兄弟啊，都是假的。”

水玉说道:“这伯仁真是怪人。这下误会大了。”

潘南榭说道:“而伯仁呢回到家里以后，酒醒了一大半，他仔细又想了王导的事，这个担心皇帝司马睿第二天啊，万一改主意了，连夜又写了一封奏章，再三说明不能动王导和王氏家族的原因啊，让人天一亮就送进宫里去，确保不会节外生枝。”

萧月惊叹道:“这伯仁靠谱啊。太仗义了。他这么做以后告诉王导了吗？”

潘南榭摇摇头，说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跟王导说。王导没想到啊，一直没有人来抓自己，每天正常上班啊。他更没想到的是呢，这个王敦呢，就是他的表哥堂哥，带着军队攻进了建康啊，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封大丞相啊，看不惯的大臣就要诛杀。但是对周伯仁怎么办，王敦拿不定主意，因为伯仁名气很大啊，过去又跟王导有交情，王敦就征求王导的意见，问了三句话。第一句说，老弟啊，周伯仁这样的人，按说应该位列三司啊，就是司徒啊，司空啊司马，总该有他一席吧。王导想起伯仁进宫时候那一幕呢，没说话，这个王敦又问了第二句，说，那即使不列三司，总得给个仆射的职务吧？这个仆射是尚书省的主官，地位也很高。王导想到黑夜里啊，伯仁出宫时候的那一幕呢，还是没说话，那王敦这个暴脾气就急了，问了第三句说伯仁既然没有什么用，那就宰了算了。这个王导呢，还是沉默以对，结果王敦真的让人绑了伯仁呢，随便给个罪名拿去砍头。”

水玉紧张问道:“伯仁就这么死了？”

潘南榭点点头，说道:“对，就这么死了。”

萧月咬牙说道:“这王导真够混蛋的啊。但是这伯仁也太有个性了，这都生死攸关了，还不说他当初救了王导的事啊。”

潘南榭说道:“确实，那伯仁真是有个性啊，从被抓到砍头全过程既不争辩也不叫冤啊，更没有让人给王导传话，说我救过你的命啊，那就那样就被杀了。时过境迁啊，很偶然的机会呢，王导在整理宫中档案资料的时候，意外的看到当时伯仁和皇帝司马睿的谈话纪要啊，看到伯仁是怎么替自己说话的。那随后又看到呢，这个伯仁亲笔写的为自己开脱的奏章，这个伯仁的文字言辞恳切，用心良苦啊，王导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条命是伯仁救下来的，自己当初啊，错怪伯仁了，但是伯仁，那伯仁呢？你死到临头，怎么就不让人给我带个话呢？这个王导啊，拿着伯仁的奏章啊，嚎啕大哭，对几个儿子说呢，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就我虽然没有直接杀伯仁，但伯仁之死呢，却因为我的不作为，我怎么也没想到呢，事情是这样的，我对不起这样一位可敬的好朋友啊。从私人角度看，那你身边有没有这样的朋友呢？啊，脸难看，话难听，但是你有事找他，他真帮忙，那还有一些朋友呢，会说话，有笑脸，但是遇事呢，躲得远远。从公务员角度看，按今天的说法呢，伯仁既守规矩又有担当。守规矩呢，是不拉拉扯扯，不私下承诺，有担当呢，是不看风使舵啊，说话实事求是，不怕领导对自己有看法。那王导呢？由于没有调查研究啊，只凭主观判断，结果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但是面对自己的过失。王导说出了啊，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句名言展现了君子的自我批评精神啊，因为认错啊，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何况王导呢，是身居高位的时候公开做出反省。这一点也是不容易的。”

潘南榭说完，慢慢喝了一口茶，眯起了眼睛。

而水玉和萧月却是在想，为什么这个时候跟我们讲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故事啊？有什么暗示吗？还是有所指？

水玉和萧月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别发呆啦。”潘南榭看着两女心事重重的神情说道，“今天呢，按照传统习俗，不该出门。但是，咱们不受传统习俗束缚。咱们去一趟云水村怎么样？跟林杏雨林海棠一起聚聚，让她们拿出村里最好的吃的喝的招待咱们怎样？”

水玉和萧月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她们看到潘南榭似乎毫无压力的状态，也大大消解了心里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