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宋建国从山上回来，神情有些疲惫，脸色还是一贯的严肃，看不出什么端倪。

一家人安静地吃着饭，没有语言的交谈，更没有互动的默契，各怀心思，各自举箸饮食。

这就是他们家的常态，倒不是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而是无话可说。以前陈玉莲倒想在饭桌上絮叨来着，被宋建国训斥几次后也就消停了。

宋晓瑜小时候还觉得这种气氛很压抑，现在倒觉得挺好，能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不用费力地应付什么。

晓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欲言又止，兴致不高地扒拉着米饭。宋晓瑜拍拍他的肩膀，又给他夹了块肉以示安慰。

放下碗筷了，宋建国问女儿：“你下午没事吧？”

宋晓瑜静静地看着父亲，默默地摇摇头，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宋建国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感到了女儿对自己的戒备。

“玄明观前你爷爷种的那棵梨树还记得吗？”

当然。宋晓瑜点点头。

“你师伯说那棵树好像招惹到了白蚁，需要喷药了，你待会带着药泵上去帮忙打一下。”他皱了皱眉，又解释说：“我下午村里还有事要处理，你就辛苦跑一趟吧。”

陈玉莲吃惊地盯着丈夫，他怎么对阿瑜说话越来越客气了？

宋晓瑜点头答应，心里禁不住嘀咕道：父亲怎么脾气越来越平和了，更年期到了？

她站起来收拾碗筷，门外大踏步走进一个人来。村里的习惯：不到晚上睡觉，家家户户大门都不关的。

三十来岁，身上裹着件黑色的皮衣，更显得粗黑壮实，像只熊。

他走到桌前，瞟了一眼桌上，嚯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嚷道：“腌萝卜、腊肉炒豆角、白菜豆腐汤。日子过得够艰苦的啊。

村长，您为祠堂捐了二十万，多少人都以为您富得流油了，哪知道您家原来这么清贫，伟大！”他冲着宋建国竖起了大拇指，语气神情都看不出是称赞还是讥讽。

宋建国阴沉了脸，“杨福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这样阴阳怪气的。”

杨福生，桃花坳村民，他父亲原来是村里最老实巴交的农民，他自幼却是村里最顽劣的孩子。他读初中时，他父亲因为想给周末回来的儿子吃上口肉，上山偷猎，却被护林员发现，报告给村委会。当时的村委宋一农让民兵去追捕，杨福生父亲惊惶之下，慌不择路失足摔死。

杨福生办完葬礼后便辍学外出打工，从工地小工做到包工头，后来还开了自己的建筑公司，在城里买了房子娶了媳妇，但因为老娘还住在村里，他也经常回来。据说现在是村里最有钱的人。

他也是村委们最看不惯的人，做事恣意张扬不说，还总对村委会的决意泼冷水，说风凉话。村里人都说他把自己父亲的死怪在了村委会的头上，心里有恨呢。

宋晓瑜对他的印象还行，此人虽然言语粗俗，但对老娘却是真的孝敬。平时虽然和宋家子弟都不说话，但对其他姓氏的孩子却照顾有加，雇佣了很多村里的年轻人。

她还记得有件事情，那时她刚上初中，遇见宋家几个男生在县城被人欺负了，杨福生正巧路过，也毫不犹豫上去帮忙。尽管后来遇到了宋家人，他还是绷着一张脸，但宋家小辈们对他的印象却改观了许多。

杨福生摆出一副滚刀肉的做派，拍着胸脯说：“村长，我向天君保证，我是发自内心敬佩您啊。就是看不惯有的人利用你的好心填肥自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