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陈啸歌忽然想起当初几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普通本分的老百姓。
陈啸歌家里贫苦,仅靠种地艰难维持生计。
父母去得早,大哥一家如兄如父,养他长大。
虽然一年到头,也难吃一顿肉,更多时候,家里的餐食,多是靠野菜填补。
但那时候,年幼的陈啸歌很是知足。
比起隔壁鳏寡孤独、最后饿死在村口歪脖子树旁的吴老头,他们陈家,怎么能不算幸福呢?
听说那吴老头被发现时,旁边那棵歪脖子树的树皮,都被啃掉了一半呢。
没有人肯为他收尸。
但大家会嫌弃这老扫把星,挡在大路口,坏了运道和风水。
但年幼的陈啸歌认为,或许乡亲们的心里是有兔死狐悲的悲悯的。
但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道,没有谁有余力为一个陌生老头办丧。
只是死个人而已嘛。
几十年来,这在山州,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信你去隔壁镇瞅瞅,那儿前几天两个小军阀为争地刚打过一架,这会儿去,兴许还能看见泥巴上淌着热乎的血呢。
但陈家大哥到底年轻心善,他可怜那吴老头,家里缝衣的布都还不够用呢。
他却舍得拿出一匹布,用来裹了吴老头的尸体,帮他挖了个坑,雕了个木牌,算是安葬。
陈啸歌本以为自己也会和大哥一样,长大,找到喜欢的女人搭伙过日子,也生个小子。
努力,努力,继续努力,靠不懈努力,最终一定能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
然而,隔壁镇的危机,很快就落在了他们村的头上。
一个要靠一家人很努力才能勉强度日的家,顷刻间崩塌瓦解。
年少的陈啸歌抱着年幼的侄子陈黑,绝望又无助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从此开启了他流浪的一生。
直到,他遇见同样从死人堆里挣扎出来的肖艳和罗黑风。
三人兜兜转转,在流亡中学到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
从差点被这个世道吞噬的蝼蚁,变成了吞噬别人的巨兽。
陈啸歌本以为,这个新家,会更长久。
他们现在有能力了,这些亲人,总该留得住了吧。
然而,今日这一切,仿佛在重复当年的梦魇。
努力到头一场空。
“大哥、艳姐……”陈啸歌痛苦抱头,终于,声音沙哑的,哭了起来。
哭至最后,他猛地抬起头,望着靳家军撤离的方向,眼底是刻骨的恨意和杀机。
……
齐漪杀完人,只是在陈啸歌的视野内做了个假象。
事实上,她并没有真地追在靳家军的屁股后面。
而是中途停下了,在黑风潭旁边,找了棵枝繁叶茂的高树,躲了进去。
一来,她受伤过重,需要调息一下。
二来,她在等。
至于在等什么,很快,陈啸歌给了她回答。
……
好不容易撑到靳家军撤离、本已偃旗息鼓的黑风寨。
这时候竟还敢在陈啸歌的带领下,追杀出来。
那群人从下方的道上穿过,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
齐漪居高远眺,发现黑风堡里,也有不少人没有遵从这个命令,而是偷摸背着包裹,正尝试从另外两边悄悄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