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阳城。
夜色如墨,笼罩着广袤无垠的西境之地,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月,寒风呼啸,拖着长长的尾音,打着旋儿,裹挟着坚硬的雪碴。
城墙上,随风摇晃的火把苦苦撑起一丝光亮,不至让死寂的绝望将人吞噬殆尽。
沈恒安自噩梦中惊醒,糊满了血污的脸上浮着冷汗,被寒风一激,刺骨的凉。
火光跳动在一双布满惊慌的乌木瞳仁,急促焦灼的低喘,半晌,他仰头靠在身后的墙垣上,一阵寒风卷着雪碴砸在历经沙场洗礼后变得粗糙的脸上,顺着刀刻的下颔滚到被血污浸染的银色铠甲上。
他闭了闭眼睛,凸起的喉结滚动,呼吸渐稳,再睁眼时已没了方才的错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般冷寂。
缓缓摊开攥紧的手掌,一枚小小的绒花躺在手心里。
小宛······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好似那呼唤当真能传到她的心里,让她回头再看自己一眼。
那时她走的多么坚决,当他再一次在小院搜寻的时候,只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绒花。
淡粉夹杂着鹅黄,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也是当初她跟着府里的丫头,一根一根的丝线亲手做的。
当她双手捧着那朵小小的绒花递到他面前叫他看时,明媚的笑脸上洋溢着期待,静静等着他的夸赞。
他对她温和宠溺的笑,大手抚在她的背上,不吝赞赏。
她叫他亲手为她簪上,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幸福的满足。
其实那一朵绒花做的并不好,但是出自她手,那便是全天下最好的。
回忆有多美满,如今他心中就有多悔恨。
四个多月了,依旧没有丝毫她的消息传来。
想起方才短暂的梦,她浑身是血,不断的向他呼喊,叫他救她。
分明近在咫尺,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拉住她的手,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仍旧触不到她。
恐惧不安在心里蔓延。
林唐猫着腰,绕过贴着墙根打盹儿的将士,在沈恒安身旁蹲下,将手里的酒袋递给他。
沈恒安将手里的绒花收进怀里,紧紧贴在胸口的位置,接过林唐手里的酒袋,掀开顶盖,仰头灌了几口下去,温热的烈酒一路灼烧,身上的寒意退了几分。
“晟王殿下的人送来消息,”林唐压着嗓子,低声回禀,“说粮草一事他已经解决了,不日即将送抵,叫将军安心。”
沈恒安微微点了下头,又灌了两口酒,问道:“还是没有小宛的消息吗?”
林唐摇了摇头。
沈恒安并不知,李钰忙于应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几个月来早已将找人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他以为温小宛藏的太好,就连李钰也难以去寻她的踪迹。
是了,她怀着身孕,必然是躲藏在隐蔽的地方待产。
算起来,该有五个多月了······
他越发抑制不住的想她,他痛恨自己的无能,让她一个人面对怀孕的辛苦,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不知她心里是何等的彷徨,对于几个月后的生产又是怎样的惧怕慌乱。
不由自主的抬手贴在胸口,他多想此时此刻将她拥进怀里,只有她的体温可以让他一颗心暖起来。
可,如今连她的踪迹也寻不到丝毫。
对面的西凉大军营地一阵骚动,了望台上战鼓擂响。
咚!咚!咚!
一声声急切起来。
夜色愈发浓重,西境的夜,永无宁静。
······
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