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忘!”
李钰挺直了脊梁。
“父亲,我从未曾忘记,自己是您的儿子,我也从不曾忘记,我生在皇家,长在皇家。”
“可是,父亲,难道,我们皇室之人,当真要像外人说的那般,冷血无情,忘恩负义吗?”
“父亲,儿子不想那样,儿子不想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帝王,将自己逼成个孤家寡人,即便受尽众生仰视,畏惧,尊崇,到头来,还是自己尝尽孤寂潦倒。”
“父亲,您就从未曾后悔吗?陆伯伯对您何曾有过异心?您能坐上这个皇位难道不是全靠着镇国公府的扶持······”
“够了!”
陛下沉声打断,不似方才那般强烈的怒火深重,此刻,他敛起了一切外露的情绪,冷静的看着李钰。
“朕,从无一刻后悔。”
他是皇帝,他只可能抬头往前看,永不会回头细数过往,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愧悔。
李钰也明白了,他无力改变父皇的决定,父皇不会允许他翻陆家的案子,因为那是父皇心头上的刺,谁敢触碰丝毫,便要准备面临帝王之怒带来的一切后果。
“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儿臣?”
李钰知道自己这一局输了,输给了自己的父亲。
“你是我的儿子,是我最疼的一个,钰儿,你让我很失望。”
陛下一只手支在龙椅上,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尽量坐的挺直,他看着李钰,眼神中还是保留了些许的疼爱。
“这些年,我由着老五和你争来抢去,我想看看,他究竟能教会你什么,你又能学会什么。”
“但是,钰儿,你太让我失望了,多少次机会摆在你面前,却因为你一时心软,再次让老五得以喘息,卷土重来。”
“钰儿,你究竟何时才能学会?”
“父皇,儿臣学不会,也不想学。”李钰也有些疲惫了,“如果要儿臣舍弃一切,对亲生的兄长赶尽杀绝,毫不留情,才能得到父皇的认可,那儿臣宁肯不要。”
这些年,李钰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狠绝,但总在一些时候,他突然便下不去手。
他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他不想自己变得冷血残酷。
父子二人就这么对望着,相似的丹凤眼都泛了红。
终究,陛下叹了口气。
老了,还是老了······
“钰儿,为父······时日无多了,”苍老的声音暗含了一些示弱,“你就再等等,等到为父去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已经是他身为一个皇帝最大的让步了。
李钰知道,权衡利弊,纵观全局,此时此刻,他答应才是最有利的。
但他开不了那个口。
陆家的案子是他一手经办,所有的证据都是草率的,凌乱的,但不管是协查的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每个参与的官员,都用尽了平生最好的文笔,将所有混乱的证据串联在一处,给这个案子打上了任何人都无法解开的枷锁。
那时他麻木的看着一张一张所谓的铁证打他眼前经过,即便他顶着主办人的明目,也无力改变任何。
他最后一次见到镇国公的长子,陆家大哥陆括羽。
在昏暗潮湿的死牢,陆括羽用戴着镣铐的双手抓住牢门,隐在糟乱的发间的双眸依旧闪着最后一缕希望。
他对李钰说:“救我的夫人和两个女儿······”
李钰答应了,他救了,可惜的是,他将三人送去闽州之后不久,陆夫人就病逝了。
他奉命巡视江南那两年,陆归月也香消玉殒,只剩了陆青雒。
如今,他见到了陆之行。
从南境战场上活下来的陆之行,拖着残破的身躯,孤魂野鬼一般晃荡着,奔波着,只为了将谋反的罪名从镇国公府陆家人的身上洗掉。
李钰没法答应。
他说服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