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院子里,披屋已经建好了,只有对面一半进深,进门要弯腰拱背,十分不方便。准备带亲属来的汉子们首当其冲选了这边,其余人遵循自愿的原则选这边披屋还是那边宿舍。张铭之说的明确,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在披屋住,都不准汉子们邋遢不讲卫生不讲文明,更不允许骚扰、欺负女娘们,否则军法处置再行驱逐永不许再入。汉子们不敢造次。
很快,女娘们到了。最先到的是离得远的小工的姐姐那一批人,一共来了四个,都带着女儿,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一同回来的汉子们风尘仆仆的也消瘦了许多,不过精神头很好,一回来就忙着给亲人们安置房屋领衣裳被褥。十一郎带着厨子们烧饭烧水的给她们接风洗尘。
据张铭之说,女娘们来的第一顿吃食看得人心酸,饭菜端上来这些女娘们没一个敢上桌更没人敢端碗筷,他们劝了半天,这些女娘们才有人大着胆子端起了饭碗,可还是没一个人上桌,也不夹菜,就那么端了饭到角落埋头苦吃,吃得又急又快,噎得直翻白眼也舍不得放下碗。她们吃完饭的碗里一点点碎屑残渣都没有,跟水洗了一样干干净净的。
“这些女娘们在家过得什么日子哦!作孽哦!”一米八多的汉子眼圈泛红摇着头叹气。
“你们以后把她们当人看就好了。”苏钰看霍明阳眼泪汪汪的,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到修竹屋里玩。她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抱着一个小竹盒过来,打开了放到桌上推到他面前,“这是我攒的体己,钱不多,您拿去买点粮食带回去吧,叫她们吃个饱饭。”
张铭之挠头,把竹盒又推了回来坚决不肯要。“我不是来跟东家哭穷要东西的!是、是那些女娘们,如今她们来了好几天了,也适应了,可她们天天抢着要活儿干,那些犁田耙地的活儿她们也要抢,我,我遭不住啊。”
如果是他手下的那些老兵痞,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不服管他就能动手削他们,可是这些都是老弱妇孺,争的也是多干活,都是一群受过很多伤害的女娘们,他舍不得也不忍心高声训斥她们,可不拉下脸又管不住她们,他很难的好吗?
可惜他面对的苏钰和霍明阳一点忙都不肯帮,苏钰甚至恶劣地嘲笑他:“这是你们山庄的问题你自己解决。”
霍明阳跟着点头,眼睛还是水润润的,说出来的话却很噎人。“只要真心不想让她们干活,我不相信张伯伯你没有办法。”说完擦擦眼睛,把小竹盒盖上送过去塞他手里,“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要做小买卖的话本钱还是够的。你冷眼多看看她们有什么才艺,到城里踅摸点活计给她们,先安了她们的心再说别的。”
霍明阳说起正事就一本正经的,小小年纪竟然能一下子抓住事情的本质,一眼就看出来女娘们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才抢着干活的,不仅是张铭之就是苏钰也都对她刮目相看。张铭之嘿嘿地笑了,他来诉苦未必没有给女娘们找活计的想头,不过是苏钰说过要善待她们他怕把握不好这个度而已。
“张大哥,我以为我们是互相信任的,这种试探的把戏还是不要了。”苏钰不想浪费时间,点了他两句,看他脸红了便不再多说,带他去了自己的菜园,给他看自己种的蔬菜。
菠菜萝卜都拔过一茬了,现在地里长的都不大,嫩绿可爱。乌塌菜绿得发黑,一团一团贴在地皮上。拉开厚厚的草帘,韭黄肥厚的叶片便显露了出来,和对面没盖草帘瘦弱的韭菜想成了强烈的反差。
张铭之先是不以为然,在菜地里转了一圈,看着这些蔬菜叶子肥嘟嘟的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暗暗对比山里的野菜,心下已经大为改观。等进到大棚,看到里面顶花带刺的黄瓜,还有比他拳头还大的西瓜时,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眼睛揉了又揉,再看过去还是嫩生生的黄瓜和西瓜,这才心悦诚服了,说回去便催着他们翻地种菜。还说把地分派好了,女娘们两个人负责一样菜,要种活种好,这也够她们忙活的了。
苏钰看他有了章程,便不再多话,让他自己去摘几根黄瓜带回去尝个新鲜,送了他一坛子酸菜,便让他回去了。
傍晚山茶回来,说她在城里碰见小章了。“他说是和几个弟兄一起进城的,为着打听有什么买卖活计好做。他看我卖炖肉卖豆腐忙不过来,还帮我一起卖了呢。”
这个张铭之,明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揽活计做买卖,竟然还过来套她话,真是猛张飞绣花,看着莽心思细。
苏钰又好气又好笑,霍明阳很好奇,拉着山茶问她他们可找到了活计,山茶使劲点头,眨巴着大眼睛感叹:“娘子你是不知道,他脑瓜子可灵活了,听我说豆腐炖鱼汤好喝,他就问我能不能搭个伙,我卖豆腐他卖鱼,生意肯定不错。听我嫌弃鱼腥,他立刻就说那跟我一样,煮好了再卖,又说寡卖卖鱼汤恐怕不好卖,他回去琢磨琢磨怎么弄好吃又好卖。我看他呀,是打定主意要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