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只鸡的鸡苗钱，还有三个月的饲料钱全搭进去了。

最主要也浪费了三个月的时间。

夫妻两个，真是欲哭无泪。

看着一地的死鸡。

吃也不能吃，卖也不能卖。

像这种病死的鸡，是一定要挖个坑埋掉的。

要不然会出问题。

夫妻两个累个半死，挖了个大坑。

把60只亲手养到的鸡一只一只的往坑里扔。

媳妇儿当时一边扔一边哭。

这可都是钱呢。

白大强贼心不死。

又从家里拿了200块钱。

这回索性买了100只鸡苗。

又开始养。

也不知道老天爷耍他们，还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这批的100只鸡，才养了50天，就死的一只都不剩了。

夫妻两个仰天长叹。

算了算了，还是老老实实打工种地吧。

别想着这种发财的事了。

看人挑担不吃力。

看别人养鸡几千只鸡都没问题。

自己家只不过几十只都死了。

要是再这么折腾两回。

家里面那些老底儿就能折腾的一点都不剩了。

玩不动，玩不动，一点都玩不动。

不能再干了。

夫妻两个又挖了个大坑。

又把100只鸡全都给埋了。

从此以后彻底死了做生意的心。

媳妇儿老老实实上班。

白大强老老实实混日子。

白大强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跟王刚蛋一样。

买辆破三轮也去做废品生意。

有一回，媳妇把家里面的破铜烂铁，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

正好碰到王刚蛋，拉着满满一辆三轮车，收了好多废铁废钢，废纸板到废品收购站去换钱。

一车的东西居然卖了整整21块8毛。

他媳妇儿是知道，王刚蛋收废品的价格，和废品收购站价格之间的区别的。

废品收购站5分钱一斤的东西。

王刚蛋只收三分一斤。

也就是说王刚蛋转个手就能赚走两分钱。

也就是说王刚蛋的利润在40%左右。

也就是说21块8毛钱里的40%就是王刚蛋纯赚的钱。

也就是说王刚蛋只有一车的东西，就让他挣了八九块钱。

这可把白大强的媳妇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王刚蛋每天都要收三四车的东西，拉到废品收购站去。

这要是一车就能挣八九块。

那一天不就能挣30块吗？

那一个月下来就要挣八九百了。

我滴个乖乖。

老天爷。

白大强的媳妇儿，回到家之后就跟白大强说了这个事儿。

让白大强也去干这个事情。

可白大强抹不开面子。

那王刚蛋是什么人？从小到大都是被他欺负的对象。

自己难道去学他做生意？

这也太没皮没脸了。

自己再怎么样，人家也都是要尊尊敬敬的，叫一声白站长的人。

堂堂白站长沦为收废品，拉不下这个脸。

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这钱谁爱挣谁挣，自己不高兴挣这个钱。

情愿在粮站就这么混着。

一年拿国家500块钱的补贴。

偶尔卡点粮站的油。

弄点什么东西拿出去卖卖。

让他去收废品，打死都不愿意。

于是，就这么做一天和尚，敲一天木鱼的瞎混着。

有的时候也是心有不甘。

看到别人把日子都过得热火朝天。

可自己家的日子没什么动静。

好像仔细，看看还越过越孬了。

可真要让自己把这个粮站的站长辞掉。

也去下海经商做生意什么的。

又觉得有点可惜。

不管怎么说大小也是个站长。

而且下海经商做生意，那得要有本钱，要有魄力，要有人脉，要有资源。

而且一开始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干，也是辛苦的要命。

自己现在做这个站长手底下好歹，还有三四个人供自己指使呢。

更何况，养鸡的那次让自己亏了好几百块钱。

一年的站长津贴都亏进去了。

算了算了，就这么混着吧。

瞎混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

混到哪头是哪头。

今天听白福堂这么一说。

白大强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白福堂句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戳在自己心坎里。

简直把自己的心坎儿戳得稀烂。

白大强举起桌上的酒杯，把一杯杜康酒往脖子里一灌。

用力一拍大腿，激动道：

“哎哟喂......福堂叔耶......我的福堂叔啊......你可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你说的对......你说的句句都对......没错......是这样......这世道变得真是他妈的太快了......想当初......我刚刚进粮站的时候......削进了脑袋的就想要往上爬......”

“后来在福堂叔你的帮衬之下......我算是坐上粮站站长的位置了......我想着我这辈子也算光宗耀祖了......我父母脸上也有光......我们全家人都感谢福堂叔......我就想这辈子我就在粮站好好干了......我守着这么大个粮仓......谁挨饿我都不会挨饿......”

“老天爷把我安排到这个位置上来......我真是老鼠掉进米缸了......我真是开心的不得了......我们白家真是祖坟冒青烟......可谁知道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世道说变就变......都不带跟你商量的......”

“以前大伙儿个个是农民......天亮下地干活......天黑回家睡觉......脸朝黄土背朝天......祖祖辈辈几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还以为再过几代也是这样的......可谁知道形势转变的这么快......现在国家拼了命的让你要去做生意......谁把生意做得越大......谁就越光荣......”

“福堂叔......你说哪有这样的......这叫什么事吗？我记得很清楚......以前咱们村的李老九自己做了几包老鼠药......拿到县城去卖......被抓了一个现行......判了个投机倒把罪......抓进去整整6年......”

“还有那个会剃头的老唐......就因为在农场干活......闲着无聊......给人家剃了几个头......人家过意不去......给了他一毛钱......别人又说他投机倒把......也给他判了个投机倒把罪......抓进去整整4年......”

“一毛钱坐4年大牢......放在10年前就是这样的......你说这世道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让你去挣钱......挣的越多越好......投机倒把这4个字现在都成笑话了......谁在说挣钱就是投机倒把......搞得好像是古代的人一样......可这事情刚刚才过去没10年呢......你说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快呢？我有的时候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他妈的憋屈......”

白福堂看到白大强这么激动，笑了笑说道：

“大强......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你这年轻人......还不如我这老头呢......我问你......那你说......是现在的日子过得好......还是10年前的日子过得好？你家里饭桌上现在吃的好......还是10年前吃的好？”

“你身上穿的是现在好......还是10年前好？你家里的存款和存粮是现在多......还是10年前多？你再看看大马路上的交通工具......是现在多还是10年前多......还有街边的商店小吃店饭馆......现在多还是10年前多？”

白大强叹了一口气，丢了一块猪头肉进嘴，嚼了两下。

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现在多......现在的日子过得好......现在比以前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什么都好......福堂叔......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知道咱们国家搞改革开放......搞这个发展经济是不错的......老百姓的日子......确实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不是好的一星半点......是好很多。”

“要放在以前......像这个猪头肉......过年都吃不上......能顿顿有个黄面馍把自己肚子填饱......那都已经算不错的了......还有这杜康酒......妈呀......我看县长都未必喝得起杜康酒吧......还有在大街上的那些自行车......以前也就是当官的......能有辆自行车骑骑......”

“福堂叔......你以前那辆自行车......我一直就很眼红......但是现在我自己也有自行车了......咱们三河村现在是有自行车的人多......没自行车的人少......要放在以前......一个村里自行车都不超过5辆......”

“确实是现在日子过得好......街边的小吃店饭店......卖衣服的店也确实比以前多了很多......包括菜场里面卖菜的摊头......以前有什么菜场啊？开在那边大伙也没钱去买呀......现在不一样了......在菜场里面鸡鸭鱼肉......随便买......确实是现在的日子比以前过得好很多......”

“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我就是难受......10年前虽然吃不出用不出......但是我每天是乐呵呵的......开开心心的......感觉这日子挺有过头的......在村子里面我仰着头......谁见到我......那都是得客客气气的叫上一声白站长......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了......大家虽然嘴巴上还叫我白站长......但是我听在耳朵里......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总觉得别人的日子好像在越过越好......我的日子好像一直都是一滩死水......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啊......这经济改革呀......不改也罢......还是回到10年前吧......我还是更喜欢10年前的日子......”

“吃的不好一点穿的不好......一点也无所谓......大家反正都是一样穷......你家吃水煮南瓜......他们家吃南瓜煮水差不多......也没什么心理不平衡的......可现在这日子......搞得我这心里面......反正就是不怎么好受......”

“我这话我也没人说......福堂叔......你今天你拿着这瓶酒......拿着这包猪头肉......可算是让我畅所欲言了......我就是把我心心里面积压的那些话......全都一咕噜的说了出来......”

“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福堂叔......要不你给开导开导我......你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三河村的第一大能人......你说的话我爱听......我也听得进去......”

白福堂也咪了一口酒，吃了一块肉，慢条斯理的说道：

“大强啊，其实啊，你这个心态啊，就是标准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白大强：“啊？？福堂叔，我......我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