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司泽下首的暮裳清楚地听见了他那声阿离。
阿离……暮裳怔怔地望着从殿外走入的女子,原来她就是阿离……
魔族三公主成年礼的前一夜,一向冷静持重的司泽喝得酩酊大醉。暮裳还记得,他拉着自己的手,口中不停道歉的名字,正是阿离。
她与他相伴这两千余年间,唯一见他失态的,便也只有那一夜。
世人都说,龙君为她容颜所惑,不惜向魔族三公主退婚,叫龙族与魔族交恶,也要将她娶回龙宫。
这世上,除了司泽自己,便只有暮裳心里清楚,他从未为她容颜所惑,更不曾对她动心。
她不过是他用来退婚的借口。
暮裳是心甘情愿做这个借口的。
她原是只修为低微的赤狐,除了绝色的容颜外,一无所有。当年若非司泽见她落难出手相助,暮裳只怕就做了那行将就木的老树妖的妾室。
所以当他提出要娶她时,暮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应该不会再有更好的选择。
那夜见他醉得不省人事,暮裳不明白,他既然那样伤心,又为什么还一定要退婚?
出身山野之间的暮裳,并不清楚六界微妙的局势。
第二日,司泽便已经恢复如常,好似昨夜心伤的并非是他。暮裳想,他心中一定是有那位三公主的,所以他才连亲自前往魔域退婚也不敢。
他娶她是为了做退婚的借口,娶七公主则是为了让魔族与龙族重修旧好,他从来不曾爱过她们。
司泽唯一的那一点真心,大约已经在两千多年前,就被他自己亲手舍弃了。
倏忽两千年,暮裳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三公主,会出现在她面前。
“阿离,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司泽的目光落在离央双眼上,一时顾不得其他,急急问道。
见他这般反应,四周议论骤起。
“龙君原来认识这女子?”
“难不成是在外边儿惹了什么风流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
“你且不要胡说,我看这女仙修为深厚,若是叫她恼了,小心丢了性命!”
“不论如何,今日定是有一场好戏可瞧了。”
天尧辰月见司泽如此反应,恼恨更甚,这么多年了,他果然还是忘不了她。
天尧离央不过是个废物,他眼里却永远只有她,天尧辰月始终不明白,自己什么都比离央强,为什么司泽却一心只对她好。
从小到大,只要天尧辰月想要的东西,都必须要到手,司泽也是同样的道理。可是哪怕她嫁给了他,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
天尧辰月心中情绪翻滚,化为无法消解的恨意,她看着囚笼中昏迷不醒的天尧聿,厉声对司泽道:“你还不快将我哥哥救下!”
离央终于看向了天尧辰月,嘴角微微勾起:“他救不了。”
司泽眸色微沉,离央说得不错,当日苍穹殿外的交手,已经足以证明,她如今的实力比他更强。
天尧辰月双目赤红,漆黑的双翼在身后展开,疾扑向离央,手中汇聚灵力,五指成爪向离央身上落去。
离央拂手,半空中的天尧辰月便又被击飞,她喷出一口鲜血,摔在地上,神情委顿。
她生下的三个儿子立时围了上来,紧张道:“阿娘!”
年纪最小的司昀看着阿娘的惨状,眼中蓄满泪水,他看向离央的眼神带着几分恨意,扬声道:“阿爹,你快命人将她擒下,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为阿娘出气!”
“将公主和皇子都带下去。”司泽脸色难看,吩咐身边水族道。
司昀不知轻重,若激怒了阿离,自己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将他救下。何况昔年旧事,也不该让小辈卷入其中。
天尧辰月见此,恼恨地看向司泽:“他自然不舍得动手的。”
“两千多年了,你心里还是念着她,”她看向司泽,说到此处,忍不住冷笑一声,“可你别忘了,两千多年前,亲自去魔域退婚的人也是你,是你让她成了六界的笑话,你以为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她话中却是隐隐透露出离央的来历。
“龙后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退婚?”
“我仿佛记得,两千多年前,龙君因爱上一只狐妖,叫人前往魔域,在魔族三公主的成年礼上向她退了亲。便是为了此事,原本交好的龙族与魔族就此生了隔阂。”
“坐在龙君下首的,就是那位暮裳夫人?果真是姿容绝色。”
“世人都说龙君情深,可他到头来还不是娶了魔族七公主为王后,为他生下一双儿女的暮裳也只能屈居夫人之位,可见这真心也未必有多真。”
“看龙君方才反应,他对退婚的三公主,好像也并非全然无情……”
“这黑衣的女仙若正是魔族三公主,她与龙后便是姐妹,六皇子不也该唤她一声阿姐,她如何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天尧聿的惨状,分明就是拜离央所赐。
“听说魔族弱肉强食,少有亲情,如今看来,真是不假。”
“倘若我没有记错,当日明霄帝君座下小弟子,不正是这位魔族三公主?”
“她与魔族勾结,叫无数神族陨落在归墟一战中,竟然还敢出现?!”
“唉,神魔大战已经结束了这么多年,连魔君都是神族的座上宾,往事何必再提。”
席中有当日亲历过一切之人,此时叫破离央身份,众人不由觉得唏嘘,神情各异。
而听完天尧辰月的话后,司泽眼中不由飞快掠过一抹痛色。
右手负在身后,司泽让护卫强行将儿女带了下去,他看向离央,冷声道:“今日乃是本君寿宴,阁下愿意赏脸喝一杯水酒,本君欢迎之至。但若是故意寻衅,龙族也不会怕。”
离央站在姬扶夜身边,纤长的手指敲了敲囚笼,似笑非笑道:“龙君寿宴,本尊特来奉上一份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