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禾话落,李拾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双眼睛由黯淡沮丧变的光彩有神起来。
“太守请讲。”李拾英语气带着些许迫切。
夏无谶那双些许忧郁灰暗的眼睛同样燃起了希望。
在他心中,虽然认定是沈清禾忘不掉陆淮迟,但这一份忘不掉亦是另有缘由:因那陆淮迟的亡灵一直覆在那结子上,与沈清禾的眼泪交汇一处,才使得沈清禾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要想断情,一时半会肯定无法断掉,若能先想其他法子将亡灵抽剥而出,将他顺利超度,沈清禾心中的那份情极有可能会放下。
而今见沈清禾急于要解决掉这件事,夏无谶那颗郁闷一夜的心掠过丝缕欣慰。
此刻,沈清禾微微一笑,对李拾英道:“烦请李道士将那同心结拿于我观望一二。”
她精致柔婉的秀脸显得极为诚恳,似乎胸有成竹。
李拾英便将保存好的同心结递给了沈清禾,沈清禾拿在手中,掌心沾染了结上的湿濡,她的心也跟着潮湿了起来,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结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熟悉的龙涎香香气。
她心绪纷乱的看着那同心结,与他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不断重现,以至于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认识一得道高人,他炼就了出神入化的太阴真火,可烧毁同心结,逼那亡灵离开。”
李拾英听罢,方才还晶亮有神的眼睛一下子凝固,又变回了之前的黯淡,她下意识的摇头,情绪有些激动:“万万不可,若是那样,内相的亡灵就会一并被烧毁,化为乌有!更遑论超度往生!”
沈清禾冷笑,捏着那同心结,道:“他生前恶事做尽,罪孽深重,有什么资格被超度往生,他就应该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沈清禾的声音透着无以复加的恨,像是锋利的尖刀,一刀刀劈在了那同心结上:“就这么定了,我已派人请那高人出山,以太阴真火将这同心结焚毁。”
“不行!”李拾英死活不肯,上前要拿走沈清禾手中的同心结。
沈清禾目光冷冷的看着她,说不出的威严。
突然太守府的官兵将李拾英围住,阻拦她去夺沈清禾手中的同心结。
李拾英一手撂倒一个,直接朝沈清禾袭击而来,沈清禾抽剑,几番行云流水的剑法下来,李拾英节节败退,倒在地上。
沈清禾手中的剑架在李拾英的脖子上,离喉咙处很近的距离。
“李拾英,这同心结,本太守毁定了!休得阻拦!你记住,陆淮迟这种恶贯满盈的罪人,不值得你去维护!而况得道之人,更应该惩恶扬善!”
李拾英冷笑出声:“夫人的剑法果然了得,我真替内相感到不值啊。”
夏无谶默默看着这一切,见李拾英已处于下风,又听她说出这番话,心中已是了然。
他,已经知道了沈清禾的真正目的。
沈清禾以焚烧同心结做威胁,要以此来逼迫李拾英……
“陆淮迟是死有余辜,他坏事做尽,就应该人死魂亡,永不超生!”沈清禾拿着那同心结,咬牙切齿:“他既死后不让我安生,我只有彻底销毁了他的亡灵,才会断掉那份孽情!有何不妥?”
“夫人,你错了!”李拾英声音尖利:“内相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救夫人而致!夫人太狠了,在他弥留之际还不忘将利剑深刺于他的腹中!”
沈清禾拿着剑的手抖搐一下:“你说什么……”
“夫人剑法变的如此高深?就没想过原因吗?因为内相散尽功力,助夫人练就了辟邪剑法!之所以如此,夫人才成功破除了体内巫毒,避免被万蛊颠覆啃噬,才得以劫后余生!这些都是内相……”
“李道长!”夏无谶抬高声音,出言制止:“莫要信口开河!”
“夏郡公,我若不说,夫人就会毁掉内相亡灵!这些事,我必须让她知道!”
李拾英匍匐在地上,红着眼眶,发髻有些凌散。
沈清禾沉默的看着她,好久,才开口:“说,把你知晓的一切都说出来。”
夏无谶神色哀思,说不出的忧伤,嘶哑开口:“我来说吧,清禾,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阿渊师父,陆淮迟才是。”
咣当一声。
沈清禾手中的剑一下子掉落在地,脑袋嗡鸣一片,容色惨白,步履踉跄后退一下。
夏无谶将所有真相和盘托出,从他被陆淮凌算计,到红枫岭下救她而被陆淮凌派的人突围,在到被陆淮迟救去陆府,以及陆淮迟跪下求他以阿渊师父的身份给她一个好归宿等等。
一切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她。
沈清禾失魂落魄的倒靠在隔扇上,满目氤氲,满脸泪痕。
原来云彻与阿拂从来都没有被陆淮迟丢弃过,取血一说一直都是那个与她同名的羲禾编造而成,原来当年,那个与萧元一起害她国破家亡的人不是陆淮迟,而是他的孪生弟弟陆淮凌。
云彻与阿拂说的都是真的……
沈清禾捂着疼痛至极的胸口,只觉得快要窒息。
“陆淮迟一直为过去对你的伤害而耿耿于怀,他被宁隐太后服用了摄心散,忘记了他曾是你的阿渊师父,待恢复心智以后才记起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没有勇气向你坦白,他说迟渊在你心中是那么完美的存在,他不想玷污那份完美,便精心编造了这些谎言,让我以迟渊身份照顾你,清禾,我很感激他的成全,但是,他错了,他不知道,你亦同样深彻入骨的爱着他,无人可以取代,所以,他简直错的荒谬,错的离谱。”
夏无谶红着眼眶,声音有些哽咽,继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沈清禾身体不断的坠落,跪在墙角处,捂着脸,泪水从指间流溢,顺着手背,滑落在了白皙的手腕上,又打湿了衣袖。
李拾英匍匐在她的对面,亦是啪嗒啪嗒的落泪。
“内相在临死前,为夫人与少爷小姐尽心尽力的安置好一切,助夫人铲除了萧湛与陆淮凌,扫平障碍,夫人还认为,他是罪有应得吗?以前他是被宁隐蒙蔽所致,心智被控制,无意伤害了夫人,他悔不当初,夫人跌落红枫岭之后,他几乎是一夜白头,终日如同行尸走肉般……”
沈清禾双肩抖搐,心口几欲裂开,汩汩流血。
“还有那玉肌粉,亦是他生前所赠,只为你我能除疤复颜,能活于世上不被投来异样的目光。陆淮迟,他真的用心良苦。”
沈清禾听了夏无谶的话,裂开的心口似乎又被尖刀狠狠的剜了一下,痛不堪忍。
这些真相真是太残忍了,将她的心割的四分五裂,最终支撑不住的昏厥了过去。
夏无谶目光沉痛,将她揽入怀中,他知道,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沈清禾一病不起,终日昏昏沉沉,躺在榻上,面容惨白,梦呓不断,当柔儿等一众丫鬟近前时,只听她口中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陆淮迟。
云彻与阿拂守在娘亲的床边,看着柔儿等人疑惑不解的样子,立即仰着小脸,异口同声的解释:“陆淮迟是我爹爹!”
一众丫鬟恍然大悟。
那陆淮迟不是奸臣吗,早已经死了两年,为何又是少爷与小姐的爹爹?
丫鬟们心中虽然这样想,嘴上自然不敢有所质疑,但是各自都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又带着百思不得其解。
“我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爹爹不是大奸臣,他最好了,非常爱娘亲,也爱我与哥哥!”
“以后你们不准在背地里说爹爹是坏人!谁说他是坏人,那人就是最大最大的坏人!”
两个小家伙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一眼看穿了她们在想什么。
柔儿等人倒是被兄妹俩这奶凶可爱又不失凌厉的模样给吓着了,一个个的承诺绝不会胡乱猜疑,亦绝不会心中腹诽。
兄妹俩这才满意的点头,然后搬着小凳子,支撑着下巴,继续守着沈清禾。
“哥哥,仲父和英姨什么时候回来呀,那时候会带爹爹回来吗?”
阿拂问云彻。
云彻像个小大人一样,拿着柔儿拎干的帕子,为娘亲擦拭额上的冷汗:“仲父说了,浮玉山离这里很远,仲父与英姨骑马赶路要十日之久呢,仲父还说,会把爹爹带回来呢。”
阿拂哦了一声,黑亮的眼睛闪过一抹喜悦,随即又嘟着小嘴巴,变的失落起来:“爹爹回来了,仲父会走吗?”
“仲父嘛……”云彻托着下巴,操的不是心:“这好办呀,让仲父和爹爹一起做娘亲的郡公不就行了。”
阿拂点点头,开心的直拍手:“太好了,那样仲父就不用离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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