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坠落。
藏清单膝跪地,骂了一声娘。
遇到这种徒弟,也是够倒霉。
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他操心。
藏清继续往上飞。
他武功虽然高,但许久没用还是有些生涩。
这次,艰难行到一半,还是被猛烈的西风给吹倒,再一次下坠。
藏清的肌肤上已经布满了风刃刮出的血痕,正冒出鲜血,裸露出的肌肤没一块好皮。
正当他准备再次往上飞的时候,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上方飞下来。
青年白衣猎猎,长发四散,精致的五官由于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脆弱感,宛若陶瓷般易碎。
左手手腕有一个深可见骨的的伤口,还流着血。
藏清想扇顾危一巴掌,可看到顾危满脸的伤口,还是住了手。
他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气得不行。
“你怎么敢的?用邪术逆天改命,你和玩弄邪魔歪道的巫蛊一流有什么区别?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你———”
顾危眼眸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横生一股桀骜之感,“我爱她。”
语罢,顾危眼一闭,直直往后坠倒,失血太多昏迷了。
藏清闭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认命的将顾危背在背上。
顾危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左手被绷带紧紧缠住,稍微一动,就传来一股钝痛。
他咳嗽一声,对窗下那道身影唤道:“师尊,对不起。”
藏清见他醒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质问道:“你是从七层的书籍里,知道禁地是周王朝的祭祀之处的?”
顾危苍白着脸点头。
藏清冷冷哼了一声。
“你了不起。竟然还学会了换命术。眼下你那小娘子倒是没什么问题了,你好好想想自己的葬礼吧。”
顾危解释道:“师尊,大难也不全然是性命之危,有很多种方式,而且我武功高强,没人能奈何我。”
“你也知道!”
藏清厉呵。
“你只要好好把你那小娘子看好,她能出什么事?”
顾危偏头,“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藏清翻了个白眼,“那你也不能和她换命啊!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说也不说一声就拿去糟蹋,你是希望我气死。”
顾危咳嗽一声,垂着眼帘,不敢看藏清。
藏清扶额,叹了一口气,“只此一次,你看到的那些秘术,全部给我忘掉,若是再敢使用……”
藏清眸色瞬间便冷厉,“那我会亲自杀了你,肃清门风,斩草除根。”
顾危点头,“只要不涉及她,我不会再用。”
藏清冷笑,“她的坏运现在全在你身上了,能有什么问题?对了,在祭台上看见了什么?”
闻言,顾危神色有些复杂。
即便过去一日,再想起站在祭台上的感觉,他仍然难以忘怀。
祭台很高,风很大,若不是他定力超绝,一定会被掀下去。
但那种唯我独尊,天地匍匍在自己脚下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天命帝王,能掌控山河,移山倒海。
天地为棋盘,万物为棋子。
而他是唯一的主宰。
顾危盯着藏清的眼睛,顿了顿,说出两个字。
“很爽。”
藏清皱眉,“还有呢?”
顾危缓缓道:“唯我独尊。”
藏清眸色复杂,“嗯”了一声。
“给我躺在床上,哪里也不准去。”
回到屋子。
藏清默默将门前那棵老桃树下的酒给挖了出来。
他不爱喝酒。
这坛酒,还是姜云子当年来听雪楼做客的时候埋下的。
快二十年了。
刚一开盖,他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醇香,直冲天灵盖,灵魂都为之震颤。
他轻笑:“果然好酒,看来姜云子没骗我。”
想到和姜云子的上一次见面,仿佛一辈子这么久了。
藏清性子淡泊,一生没几个朋友,姜云子就是一个。
要是还能见面,他定然要好好痛骂姜云子一番,他养的好徒弟,竟然将他的徒弟给拐走了。
连人带心拐得彻彻底底的,甚至愿意为了她上七千长阶,流千层鲜血,画地为牢,逆天改命…….
藏清喝了一口烈酒,被呛到满脸通红,咳得撕心裂肺。
可惜啊,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藏清拎着酒壶,目光悠远而宁静。
这一次的事情,让他对他那平日最为乖巧伶俐的徒儿,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那孩子,表面乖巧懂事又听话,实则是个桀骜不驯的,一身硬骨头。
若是镜玄知道这么多年,他和姓裴那老头子一直在骗他……
还不知道这叛逆小子会做出什么来。
罢了。
他也弱冠了。
该告诉他那些事了。
藏清坐在崖边,白发随风飞舞,望着被山风拂起的阵阵林涛,陷入久远的往事中……..
顾危这一次,足足休息了一个月,才稍微养回一点气血。
出来太久,他也该回思南了。
走之前,藏清递给顾危一封信,望着他欲言又止。
直到顾危都下山了,藏清又匆匆把他追回。
“带着你那些师弟们一起下山吧,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顾危不解,听雪楼门规,必须过了千楼测,才能出山。
“师尊,你不是向来最注重门规吗?”
藏清淡声道:“你都犯多少条了,我老了,不想管这些条条框框的,带着他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听雪楼的弟子全都开心得喜极而泣,恨不得将藏清抛起来。
天知道,苏渠那小子,一回来就天天炫耀思南的美食,外面世界的恣意美好,他们有多羡慕!
藏清眼眸罕见露出一抹温柔,“出去要听大师兄的话,别给他惹事。”
“好!”
“师尊放心吧,师兄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弟子们七嘴八舌,没人注意藏清眼眸深处那一抹悲伤。
所以两年后,众人回想起这一日。
最先浮现脑海的的,不是藏清。
而是和煦的阳光,温柔的山风。
扶摇山的白鹤发出清雅的啼叫,站在山脚往上眺望,满山树木一齐摇晃,宛若碧海。
封冻的光阴渐渐解冻,他们才想起,藏清温柔笑意后隐藏的巨大悲怆。
隔着时光,宛若利剑般,将他们刺得遍体鳞伤。
在顾危转身的那一刹那。
藏清扬声道:“镜玄,其实你说得很对,占卜一术是全天下最可恨的。”
顾危不解。
藏清摆手,脸色又恢复了冷清。
“记住,命数不可逆,一切都有迹可循。”
还没等顾危回话,藏清就转身了。
顾危纳闷的下了山。
这一次回去不赶时间,他打算坐船,让师弟们好好开开眼界。
刚上船,顾危就拿出了藏清给的信。
师尊可从来不会给自己写信,还说什么下山再打开。
顾危纳闷的打开。
空荡荡的信上只写了几个大字。
“去清河找你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