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每一天都在自己心中回想爱人的相貌和声音,一遍遍回想他与慧沁的那些过往。
他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印象也会变得模糊,害怕有一天慧沁会在他记忆中也会丢失不见了……
原谅我吧、来见见我吧,慧沁……他好想她。
幽幽歌声在夜色中飘荡,陈氏渐渐意识到什么,紧闭的双眼下两颗眼珠不安地滚动,陷在椅背中的身体也开始越来越剧烈地挣扎。
安珞好整以暇地望着椅子上陈氏,微微下垂的狐眸如无波的古井,无声地酝酿着风暴。
她一字一句地用她娘亲的声音、唱着娘亲的歌,仿佛这一刻真有一道飘荡多年的灵魂,在不知不觉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那歌谣并不长,很快便已接近了尾声。
陈氏此时几乎已经像是在抽搐了,如同一只离了水的鱼,挣得那椅子都在不断与地面发出撞响。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安珞也终于在此时动了,
她踩着最后几句歌谣的尾声,缓步向着陈氏走近,在拖地的裙边遮掩下,安珞又有意控制了迈步的幅度,此时的她看起来简直不像在走、反而更像是在飘。
在歌谣最后一句被唱响的同时,安珞缓缓抬起手,伸向了陈氏的颈间……
“——啊!!!”
随着安珞的动作,洒在她袖间的药粉也在同时飞散向陈氏面前,迅速被她吸入鼻间。
在心中恐惧的暗示、与引发幻觉的药引双重作用下,陈氏睁眼的瞬间,只觉看到了一张张牙舞爪的鬼脸凶猛地扑了过来,尖利的鬼爪马上就要将她的喉咙扭断!
陈氏心胆俱裂地发出一声尖叫,全力挣扎着向后仰去。
在重力的作用下,早便摇摇欲坠的椅子终于失去了平衡、不堪重负地倒了下去,狠狠砸向了地面。
因着椅子倒下,陈氏也跟着摔了个倒仰。
她平日里一向是养尊处优,油皮都不会磕破半点,又哪里经得住这般重摔?顿时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但即便陈氏此时浑身上下都像散架了一般,她也根本没心思呼痛,连忙挣扎着从椅子上爬起,同时反手扯下了藏在椅子下方的一根枝条挡在了身前。
其实早在陈氏顺着椅子摔下去时,安珞就看到了藏在椅子下的那根桃枝,那正是莫阳给陈氏的、能用以阻挡鬼怪的利器之一。
她刚来时还奇怪,陈氏怎么会没将这桃枝拿在手上,却不想竟是藏在了这儿,倒还真是聪明的多此一举、徒劳无功啊。
但为了自己的计划,安珞还是像陈氏预想地那般站住了脚、没有再继续靠近,望向陈氏的目光中也佯装出了几分警惕,似是真为陈氏手中桃枝所慑一样。
而有了桃枝在手,又见那女鬼果然停下了脚步,陈氏心中顿时也安定了几分、有了些底气,这才敢鼓起勇气打量向对方。
此时的安珞正借着衣裙的遮掩屈着膝、以调整自己的身形也更接近自己的娘亲。
她微微垂着头,一双眼从下而上地望向陈氏,院内的灯火已经尽数被熄灭,冰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更显得她一双眼诡异非常。
虽然此时的“徐慧沁”不像自己刚睁眼那一瞬看到那般狰狞可怖,但在体内药力的作用下,陈氏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发着昏。
面前“徐慧沁”的脸上正散发着死人特有的青白、正在渐渐扭曲模糊,那两颗望向自己的眼珠似乎正在诡异地抽动翻转,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正向着自己飘来……
陈氏顿时又是一声尖叫,胡乱挥动着手上的桃枝想要阻挡,可紧接着随着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眼前一花,这才发现那女鬼似乎根本没有再向她靠近,刚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幻觉。
“……我不怕你。”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不怕你,徐慧沁!我不怕你!”
陈氏向着“徐慧沁”吼道。
“当年你就斗不过我……当年你就没斗过我!什么高门闺女、正房大妇……还不是成了冢中枯骨!你死也就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想做什么!要我的命吗!?来啊……来啊!我不怕你!来啊!!!”
接连三日身体的疲惫和精神上的折磨,早已让陈氏临近了崩溃的边缘,此时在迷药发挥出的完整效力加持下,长久积攒下来的恐惧于极点化为了愤憎、都在直面“怨鬼”的瞬间爆发。
安珞看着状若癫狂的陈氏,面上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做得一切,无论是装鬼、还是特制的迷药,本身就是为了让陈氏发狂。
陈氏越是癫狂,就会越丧失冷静,越是丧失冷静,就越容易受她引导,说出那些藏在心底的话。
“你们欺负我的女儿……”
徐慧沁的声音幽幽响起,诉说着自己回来的原因、亦是控诉陈氏的罪状。
“你们欺负我的女儿,你们想害她!”
安珞又重复了一遍,同时缓缓向前一步,“飘”向了陈氏所在的方向。
“不准你们碰我的女儿!不准你们动她!!!”
她的声音突然由平缓转为尖利,猛然加快了“飘”动的速度,扑向了陈氏的方向。
虽然口中一声声说着不怕,但看着“徐慧沁”毫无预兆地突然向自己扑来,陈氏还是忍不住又一声尖叫,转身就慌忙地向后逃去。
转身后的陈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虽然她此时头脑似乎是受那怨鬼的影响、有些眩晕和昏胀,但对徐慧沁的怨憎和愤怒,还是让她清楚地回想起了那个自己在脑海中一遍遍演练好的计划——
——杀死怨鬼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