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厉倒是毫不在乎，继续说道：“我八岁时，我娘亲在集市上，光天化日之下，被一权贵纵马踩踏致死，到最后仅仅赔了十两银子。呵呵，十两银子就换了一条人命。而后战乱的时候，我爹进城卖材，回来的路上被强人所害。那之后，我一直刻苦读书，当年中榜之后，有好的地方供我选择，我偏偏选了最差的刑部。就是要铲进恶人，肃清乾坤。所以我对每一个案犯都毫不留情，在我的面前，没有一个案犯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去。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我均一视同仁。我够狠，就是为了让这些败类以后不能再害人。可惜，我官位太低，身在官场，有时候也身不由己啊。”

听得出来，温厉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无奈，他的眼神也带着迷茫。自己本没有做错，为何官路坎坷，现在沦落至此。

杨洛安慰道：“会有机会的，到时候大把的案子摆在你的案前，成堆的犯人等你判决，只不过，可莫要迷失了本心，成了来俊臣之类才好。”

温厉笑了笑，转回话头来：“都说旁观者清，依我看刚才东家处理的非常好。眼瞎还是隐忍为重，不过说的轻松，刚刚要是换了我，怕是会生出事端来。”

“各有各的长处，温先生的本事可不在这。我出身乡野，我爹告诉我见人未说话先笑三分，我一直深以为然。算不上隐忍，哪个商家不这样，四海商行也逃不掉。我只是第一次遇见，还不太习惯。”

温厉笑了笑，未再说话，拿着书又坐了回去。

刚刚只是一时气愤，这会杨洛已是怒意全消，就像他说的，四海商行都得掏银子，估计还会更多，自己算什么。

店里无事，又不能去夏书玉那。想了想，杨洛牵着马，出了城门，直奔北叔那，看看那些孩子训练的怎么样了。

杨洛没直接骑过去，委实绕了两条小路，兜了两个弯，确认安全之后，才到了别院。这都是杨洛可以要养成习惯，免得一时疏忽，酿成大错。

这些天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可以说是身在仙境一般。只要能完成规定，就顿顿能吃饱，每天都能吃到肉，衣服也都是新换的，尽管都是粗布衣衫，对他们来说同绫罗绸缎没什么区别。

这些孩子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脸上都有了健康的红润，精气神也是十足。杨洛进来时，他们正排成队围着院子跑布。尽管都是满头大汗，衣衫湿透，却没有人偷懒。喊的号子响亮，脚步有力。

杨洛很满意，笑着同北叔打过招呼，递过拿来的烧鸡，道：“北叔辛苦了，晚辈给您带了点吃食，新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北叔也没起身，坐在那咧嘴笑了一下，问着烧鸡的香气叹了一声，闷声道：“哎，是够香，有菜无酒真是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醉一场。”说着，撕下了一个鸡腿，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杨洛笑着道：“在这里也不会耽误事，喝点也没什么关系，北叔为何喜酒而特意不喝。”

北叔瞥了杨洛一眼，嘴里嚼着鸡肉，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子，别老想着探我的底。有些事你现在知道了也没什用。等你什么时候能帮得上忙了，我就告诉你，到时候我们这几把老骨头也听你的。要是你成长不起来，告诉了你，我们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杨洛苦笑道：“瞧您就是有故事的人，要不您给我讲讲您的过去。”

“去、去、去，别想着套我的话。这里你要常来，让他们知道你是他们的主子。驭人之术，恩威并施，有些东西别人教不了的，你自多琢磨琢磨。别老像乔胖子一样，成天钻钱眼里。挣得诺大个家产，还不时引来祸端。”北叔一边吃着烧鸡，一边说道。鸡骨头被他嚼的‘嘎嘎’作响。

杨洛讨好道：“小子就是一乡野小儿，从小没正经读过书胡，最远去过县城，见过最大的人物就是衙门的巡街差役，我哪会什么驭人之术，北叔您可不要藏私，多多教我。”

北叔转过头，上下打量了杨洛几眼，‘切’了一声道：“老子原来是被‘驭’的那个，我怎么教你？你自己琢磨吧，无非就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事。我瞧你小子一眨眼睛就八个主意，这点小事难不到你的。这点小事要是都做不到，你就赶紧踏实做你的生意，别趟这浑水。反正你多赚银子对那个王爷来说也算是有用处，不会把你怎么样。”

“嘿嘿，要是放在几个月前，你说这话我是一百个答应。可是现在我不想这样，今儿一早就有两个差役跑到我店里收了一百两银子的修路钱，我还搭了二十两的好处。我连个脾气都不能发，就像是那案板上的肉。我不甘这样一直任人宰割，既然有机会，我也想掌握自己的命运，站在高处一定比下面看得更远，景色肯定更好。这些孩子，就是将来我的底气，所以，摆脱您了，北叔。”

说罢，杨洛起身深深地弯下了腰，施了一个大礼。

北叔脸上的胡须都微微颤动，看起来他心情也不平静。盯着杨洛看了一会，见他年轻的脸庞，神采飞扬的眼神，北叔不禁紧紧抓住了扶手，心底的希望之火愈盛。又看向正在跑步的孩子们，嘴角带上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