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楚亭晏却甘之如饴。
竹林望月,雪夜听风,那是楚亭晏短短一生为数不多的欢喜日子。
无人殷殷期盼,也无人步步紧逼,他不是长宁侯世子,只是楚亭晏。
可这世间熙熙攘攘,皆不过是权势遮眼,欲望难攀。
楚亭晏又一次悄悄处理掉潜进院落的杀手后,蓦然转醒,即便他愿忍让,仍有人不肯让他存活。
他走那天,穆央站在檐下送他,或许是被那颜色迷了眼,楚亭晏返身握住了青年的手。
争权夺势栽赃嫁祸,自楚亭晏出生便耳濡目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做得只好不差。
回京都后,楚亭晏新添了个习惯,只有抱着青年才能入眠,他说:“阿央,我只有你了。”
穆央便笑:“我一直在。”
穆央死在一场新雪初降后,青衣浸泡在血色中,宛若茫茫天地间一朵夭折的花。
伞骨尽碎,竹笛断裂。
楚亭晏不会懂,自己兴师动众的喜欢,就如同是把软肋公之于众,所以他身边自有忠勇之士,磨刀霍霍替他斩断羁绊。
幕僚临死前还在笑:“世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楚亭晏修好了伞,补好了笛,可再也见不到刻在他心上眉眼弯弯唇边带笑的青年了。
中秋夜的月极白,楚亭晏醉眼迷蒙似做了场无边大梦,水光潋滟碧波千里,那人凭虚御风涉水而来,一笑还是露出浅浅梨涡,里面或许盛满了醉人美酒,他一见便只觉着得偿所愿的欢喜。
风从袖间烈烈吹过,他仿佛肋生双翼,轻飘飘的,一伸手便抱住了他的心上人。
不断从衣摆上洇出水迹,宛若从水里爬出来的男人终于回了神,他的目光定在一处久久未动,低声说:“来道酸菜鱼吧。”
“这道菜冬日吃来才佳。”岑亦微道。
楚亭晏惨淡一笑,自穆央走后,他身旁只剩下处处的不合时宜。
岑亦微目光落在他越来越透明的衣摆上,默默叹了口气。
世人往往到最后才幡然醒悟,可心之所念却已成遗憾,早就寻不得,追不回了。
新上的菜白肉红汤鲜香诱人,可楚亭晏却丝毫未动,他觉着这味道与他记忆中的无半点相似之处。
男子沉默着,再未开口,他似乎在追忆一些欢喜的往事,指尖一次又一次抚摸过破损的竹笛。
雨不知何时歇了。
老板娘望着男子缓慢起身,撑着伞抓着竹笛,消失在长街尽头,她倒了一杯屠苏酒,火辣的滋味自喉咙一路烧到心底,她垂下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迟了就是迟了,便是奈何桥头,你也追不上他了。”
岑亦微从柜台上直起身子,摸摸关掉电脑中的文档,她竟是不知道陆伯言什么时候写了这么一篇文章。
她摸了摸团在她怀里睡得四仰八叉的狸猫,猫儿被摸得呼噜呼噜。
起身放下猫,缓缓走到正在研究糕点的陆伯言身后,从身后环住陆伯言的腰。
“老公,我想吃酸菜鱼了。”
陆伯言回首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