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棋不想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的,对着徐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离开了人群。
退出人群后继续他的找人目的,终于在车间的角落找到了老梁头。
这个时候的老梁头正在跟别人吵架。
灰色涂装的老梁头,摇摆的手不断的在说些什么。而红色涂装的机器人叉着腰指着对方似乎在反驳着什么。
许白棋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了两人在争辩什么。
老梁头在说对方藏私,明明这么重要的步骤在加工之前不说,非要等到加工报废了又来怪他什么都不懂。
而红色机器人则说,之前就已经让你背过口诀了,不按口诀走还怪我教的不好。
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许白棋一时间插不上话,最后眼看他们俩要发展成动手的时候,许白棋才将老梁头强拉到一边,这才平息了这一场争吵。
被老梁头被拉到一旁后,嘴巴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对方坏话,许白棋也不回话,就先让他这么多骂几句。
“你找我有事啊?”老梁头感觉骂舒心后,才抬头望着徐白旗问道。
许白棋左顾右看几眼小声道:“这里人多,我们去棚子里说。”
一来到铁皮棚之前,老梁头就望着这歪歪扭扭的棚子,问道:“这才几天,你怎么把棚子弄成这个样子啊?”
许白棋笑笑没有回话,推门而入。
等到两人进入铁皮棚之后,许白棋重新将门关上,然后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长出口气说道:“老梁头,你来了多少年了?”
“10年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老梁头不由问道,也跟着走到了许白棋旁边望向窗外。
小破铁棚这个位置比较高,正好能够透过高墙直接看到厂子外面的情况。外面还是艳阳初升。但是在隔壁这种环境下依旧是透着一股热气腾腾的感觉。风一吹,四处都扬起风沙,黄蒙蒙的一片。
“没什么,明天我要走,要不要跟我一起?”许白棋沉吟片刻,对着老梁头说道。
“明天是公司的15周年庆。到时候很热闹,你要去哪里呀?”老梁头疑惑地问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再猜猜。”许白棋微微一笑道。
“哦,出厂买货吗?我就不去了,我没那个闲工夫。”老梁头似乎顿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许白棋有些诧异,不由地转过头望着他说道:“老梁头厂子里你算我跟我最熟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老梁头张开嘴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摇摇头说道:“我不走!”
“为什么?!”
“小琪呀,这几天总是看你一个人奇奇怪怪地捣鼓一些东西。你有本事你能够离开这里,我为你高兴,但是我不想走。”老梁头望着窗外的黄沙漫天,微微摇摇头缓缓的说道。
许白棋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又忍不住劝说道:“外面的世界很大,厂子只有弹丸之地,待在这里注定没有前途的!”
“我本来就没前途”老梁头自嘲的笑了笑。
老梁头望着窗外的很远的地方,开始缓缓说道:“我从小就在山里长大。我父母得病走的早,所以山里面只有我和我的羊还有一个破屋子。”
“每天我就赶着我的羊上山,守着他们吃草。等天黑了我就赶着羊回栏,守着他们天亮。我的眼里只有草、山和羊!”
老梁头慢慢的诉说着,眼神有些迷茫,好像在回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在山里面我很少看到其他人,也很少和人讲话。对我来说,山就是我的整个世界。说来也好笑隔壁山的老牧民他女儿不知怎么地看上了我。在我18岁的时候跟了我。从那以后我的眼里成了草、山和羊,还有我的女人。”
说到这里老梁头嘴角多了一丝微笑。
可是他又头顿了一下,眼神中多了一丝哀伤继续说道。“一年后女人难产也走了,给我留了个女儿,我本来想着让我的女儿也跟着我继续放羊。但是在他8岁的时候,被一所叫什么的女子中学接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我的眼里又变回了草、山和羊。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前途,也没想过要什么前途。”
老梁头望着面前,眼里透露出一股孤寂,那是一种一眼就望不到边的孤单。
“就这样的,我一个人又过了十几年,后突然有一个人说她要结婚了,让我去参加她的婚礼。我那个时候才想起来我还有一个女儿。然后我就被人接上了高铁,来到了X省。”
“我从来没想过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变化快到让人难以置信。我抱着紧张的心情接触着涌现而来的新东西!”
“下高铁的那一刻,我见到了无数的车,我一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那么多车,满世界乱窜的都是车!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忙,他们都拿着手机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我就好像一团空气,从来没有人正眼瞧过我一眼。那里的楼每一栋都高到了天上去,我也总担心他们会倒下来砸到我。”
“女儿也很忙和她打过招呼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只能站在酒店的角落看着人来人往。新东西不断的进入我的眼里,不再只是我的羊、山和草。”
“听不到羊的声音,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时不时的惊醒,总觉得很害怕,惊醒的时候总是记不清楚自己身在什么地方,那是一种失去依靠的感觉”
“仅仅一个晚上我就厌倦了这种担心受怕,所以我决定第2天就回山里。但是一觉醒来却到了这里。”
“后来我也慢慢地习惯这里。厂子就是我的山,机床就是我的羊,铁皮棚子就是我的屋子。我不想出去是因为我不想面对陌生的世界。外面是什么样子的?我没见过,我也不想去了解。我厌倦了那种担惊受怕,我也不知道出去后该怎么面对他。”
老梁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十年来,每当快到了还完公司欠款的时候,我就故意犯点错让自己继续欠着厂子里的钱,这样就有机会再留下来。我想待在这里一辈子,守着我的羊...”
许白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跟着老梁头沉默起来,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所以并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老梁头的世界,或许他是对的,又或者谁都没对,各自选择生活罢了。
最后许白棋点点头,默默的走出了铁皮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