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先生,既然你让我在婚礼现场把那个仪式让给小棠的外婆,”阮麟像是不愿意今天一整天就被这样压制着,说道,“可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小棠的亲生父亲,今天也是你第一次上门不是么?”
关叙神色不变,像是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只是由于礼貌和教养,还在客气地等他说完。
果然,阮麟扯了扯嘴角:“中国自古都有婚后给长辈敬茶的习俗,虽然关先生功成名就、一表人才,但祖宗的礼仪总是不可废的。”
他看着关叙,将桌上的一瓶陈酿拿起来,倒了一满杯:“那关先生不如就以酒代茶,敬我这个老丈人一杯?”
空气一时间陷入寂静。
章龙张了张嘴,这多少算是自家老板的家务事,虽然一开始他交代过自己要怎么做,但涉及到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要不要稍微说点话缓和缓和气氛。
啊,他真是领一份工资要操好几份的心。
章龙默默想。
关叙也站在原地,低眸看着对方朝自己走过来。
他身材颀长,阮麟因为天生条件和中年身材发福早就走了样,因此只能抬起头仰视关叙,但他依然把酒杯递到他面前:“怎么样,姑爷?”
阮麟的意思也很明显,毕竟再怎么都是第一次上门,这个要求也说不上多么过分,关叙刚才已经开了不少条件了,如果这杯酒再不接,相当于就是把他们之间的矛盾明着摆在了台面上。
反正如果真的这样,到时候自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他关家多多少少,应该还是要点面子的。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僵持了可能有一会儿,又似乎只有一瞬。
因为阮麟正准备露出一点满意的表情,等关叙接自己的酒时,一旁原本默不作声的亲女儿忽然抬头,直接将那杯酒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她像是有些急,把酒抢过来的时候还是有几滴酒液落在两人的手上,登时散发出浓烈的陈酿酒香。
她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夺过来的酒凑到唇边,只犹豫了一秒,便咬着牙,一仰头直接喝了。
刚喝完还是忍不住呛了一下,过于辛辣的刺激感顺着喉咙而下,如同在烧灼食管,落进胃里也热得发慌。
见她咳嗽,关叙心惊似的俯下身看她,又急急地给她拍背:“阮阮,你这是……”
阮秋棠猛地喘了几口气,摆摆手示意关叙自己没事,然后才重新抬起头来。
她的脸因为这一杯酒下肚开始发红,眼睛也因为咳嗽变得异常湿润。
“爸,关叙怎么样我不知道。”阮秋棠一个用力,把一口闷掉的酒杯放回桌上,看着他,“可我在国外待得久,大概是忘了一点那些规矩。”
“什么敬茶、什么以茶代酒以酒代茶……”她说话的声音顿了顿,像是还没缓过神来,但还是坚持开口道,“我都不知道。”
“反正他现在、现在是我老公了,他做什么、和、和我做……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阮秋棠努力把话说明白,瞪着阮麟,“所以他喝。就是我喝。我喝。就、就是他喝!”
“你要让他给你敬酒敬茶,我替他喝了。”阮秋棠觉得浑身发热,说道。
她像是为了向阮麟证明“关叙就是我的老公”这件事,还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嘴唇拂过他的脸颊,两人之间距离极近,然后问他:“是不是啊,阿叙?”
她从来就不喜欢喝酒,因此根本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只记得一次大学的文化晚宴上,自己喝了两杯度数不高的果酒,回去都头疼了一晚,后面就更少碰这个了。
但她就是看不惯阮麟这副模样。
更何况今天关叙已经帮了自己太多,那对方在被为难的时候,自己帮一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关叙紧紧扣着她的手,眼神似乎有些复杂,像是不赞成她突然决定帮自己挡酒,又像是看她现在这样的状态有点心疼。
他点点头,只是再看向阮麟的时候,那些或担忧或叹息的情绪都没了,而是带着一点天生的倨傲,有些冷:“阮先生,那既然酒已经喝了,还有什么事吗?”
阮麟陡然接触到他的眼神,蓦地一惊。
他才意识到关叙甚至连“伯父”两个字都没叫了,一开始进门的客气仿佛也只是披在身上的伪装——他差点忘了,关叙在成为自己女儿的丈夫、自己的女婿前,在商场上是一个多么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的角色,多少竞争对手被他逼得一蹶不振,又是多少人因为他头破血流……
原来一开始进门的客套,仅仅只是因为,他是阮秋棠的父亲。
关叙才会买下那一件价值不菲的玉器,才会假装和气地说那些话。
是啊,原来是他自己颠倒了主次。
阮麟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但他已经不能再强硬地做刚才那种事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种直觉。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才断断续续地挤出两个字来:“关先生……没事了。”
“那就好。”关叙声音很冷,甚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不想再看阮麟似的,转过头去。
他像是保护一件什么珍宝那样,护着阮秋棠的肩,轻轻揽着,仿佛怕摔了、碎了。
他轻声叫她,原先的那些冷漠变成了沁润如水的温和:“阮阮?”
阮秋棠听见了,循着他的声音望过去。
关叙放大的面容正注视着自己。
她的脑子其实已经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了,但她还有意识,知道自己刚抢了他的酒,甩了阮麟的面子。
算了,那些有什么要紧的。
阮秋棠想。
今天可是他们赢了。
她看着关叙,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她忘了估算自己现在跟关叙的距离有多近,只感觉身上很温暖,很柔软,像是被人护着。
她眨眨眼,用呢喃一般的声音说:“走,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