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方城只见过一面。
一面,足以记住他的面容。
那个人静静地站在陈景瑜的身后,半身隐在黑暗中,只有那张脸,被门前昏黄的灯光照得惨白。
他的嘴角浅浅地挂着阴冷的笑容,脖子上有一道不长,却异常清晰的刀疤。
暗红色的刀疤凸起,如同一条手指般粗细的蚯蚓绕在脖间。
那个人的眼睛没有看前面的陈景瑜一眼,只是冷冷地盯着对面99号监舍的方城。
方城的眼神愈发凝重,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他的心间。
他,为什么还活着?
突然。
那个人慢慢地抬起手来,以手化刀,重重地在自己的脖前一抹。
脸上那道诡异的笑容配合着他的这个手势,方城明白,他是在向自己挑战。
方城默默地侧过身,靠在门前,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努力地平静自己的情绪,努力地把认识他的那一夜仔细想了又想。
也许,他活着是个意外……
方城紧锁眉头,使劲地闭了闭眼睛。
也许,自己看花了眼?
忽然,方城猛地又站了出来,朝对面看去。
对面1号监舍的铁栅栏后面已经空无一人。
陈景瑜不见了,那个神秘的人也不见了。
“你认识他?”
一直站立不动的顾青山从方城的行为中看出了端倪,浅浅一笑,问道。
方城知道,老爷子问的是陈景瑜。
他点了点头。
“我认识,早在满洲时期就认识。”
顾青山又问道。
“那你一定认识周乙?”
方城侧过脸,看着老先生,也点头回应道。
“当然认识。”
顾青山微微地笑了笑。
“他要是我的真女婿就好了……”
顾青山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满是苦涩,他不再理会方城,慢慢地坐回了他的床铺,又慢慢地躺了下去。
如此说来,他就是顾秋颜的父亲。
周乙的老婆孙悦剑自从带着他们的儿子去了苏联境内,就再也没有回来。
方城见老先生躺下,也不好多问,轻轻地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慢慢地躺了下来。
只是,他圆睁着双眼,看着外面的昏暗的灯光射进来,映在地上。
一道黄,一道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城的眼睛沉沉地闭上。
他睡得很熟,或许这是他这辈子睡得最舒服的一夜。
监舍外传来一阵嘹亮的起床号声,又把他拉回了他从未经历过的,魂牵梦绕的军旅岁月。
监狱里的管理干部吹响了尖锐的哨音,要查房,准备早餐。
所有人都站在了铁栅栏后面,包括顾青山和方城。
方城努力地朝着1号监舍看过去,栅栏后面只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陈景瑜,另外一个却不是昨夜对着方城冷笑的那个“熟人”。
方城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他很确信,陈景瑜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不是他!
一楼的犯人已经排队朝餐厅鱼贯走去,二楼的犯人们还在等,等一楼的犯人就餐完毕,他们才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