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采东疾步出门,身后的宋山河宋主任一屁股坐了下来,两颊冷汗淋淋。
他有想过要拆除言家庄的牌楼难度大,却没有想到难度会如此的大。
千百万的中国人,很善良,很宽容,甚至胆小、懦弱,可是他们都有底线,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
祠堂里供的仅仅是几块先人的牌位么?
祖坟里埋的仅仅是从未谋面的祖先么?
外国人信奉上帝,中国人讲究血缘!这就是底线,一个不论血缘,抹杀传承的中国,会是一个有前途的国家?
“宋主任,听说宋家庄也要拆祠堂,你虽不是那庄里的人,好歹你也姓宋不是,不去看看?”
手握鼓槌的二房掌事言义为缓缓地走到宋山河面前,轻声地对他说道。
宋山河一愣,侧过脸,盯着言义为那双锐得像把刀的眼睛。
“我……,我……”
宋山河有些支吾,满心复杂。
言义为的话里没有调侃,是提醒。
提醒自己,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一个得不到庄民拥护的主任,坐在那把椅子上,就是个笑话。
宋山河慢慢地站起身来,一脸落寞地往外走。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去宋家庄看看。
宋山河是外地人,天下宋人是一家,在上海孑然一身的他,每每遇到姓宋的人,总是让他感到格外亲切。
宋山河的脚步愈加轻快,明日一早,如实汇报给上级吧,自己干不了这活儿,谁能干,谁来干。
现在,他唯一想的,是去一趟宋家庄,在宋氏祠堂被拆之前,跪着上一炷香。
足矣!
还未到六点,夜风已轻拂。
言采东走过英雄岗,绕过两座低岗,言大力说的那座低矮、破落的石屋就在不远的巨石后头。
有风,海面有浪。
浪花拍打着岸边礁石,如灵兽低吼,又如战鼓轻吟。
言采东黝黑的脸庞上,那双如孤狼般的眼睛,盯着那栋石屋。
陆天耕肯定在里面,他在等,等入夜,等天黑,等接应的渔船。
小鬼子,你想逃?
言采东轻哼一声,一头扎进那灰黑色的夜幕里。
他悄悄地来到石屋前的木门前,里面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言采东轻轻地伸出手,一手握住腰间的旱烟枪,一手轻轻地推向木门……
在这瞬间,方城猛地睁开双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花白凤的闺床上,鼻尖绕着一股幽香。
方城坐起身来,努力地晃了晃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喝了花白凤递给自己的那杯水,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杯水还放在精致无比的圆桌上,早已冰凉。
杯子边上放着一盘精巧的糕点,一张素签压在盘下面。
方城站起身,走到桌前,取下盘下的素签,一行秀丽小楷映入眼帘:
岁月催老,阿城已不再少年;妾助君小憩片刻,魍魉魑魅尽归牢。
原来花白凤在水里给方城下了药,他一身疲惫,早已被花白凤看穿。
正如她所说,岁月催人老,人已不再少年。
现在的方城,已然不是过去的那个铁金刚。
方城浅浅地笑了笑,抓起盘子里的糕点,囫囵地咽了下去,又走到床边的斗柜边上,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上一杯白水,轻轻地喝了两口。
吃完糕点,方城还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照,捋了捋头发。
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聚会——正心她娘的宴请。
今晚,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亲人,方正心,老林的儿子。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敌人,杜宇风,父亲的义子。
他们,方城都要见的。
根据花白凤所说,杜宇风一定藏身在裘神医的神医馆里。
那里的确是非常安全的地方,那里也是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地方。
方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