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山岗耸立海边,大海的尽头已有金光闪耀,海风轻拂,绿波微腾,如万千金鲤欢跃,那片镶着金边的朝霞更是如蜀锦织边,绚丽无比。
站在岗上的顾青山贪婪地吸了一口无比清新的空气,闭着眼睛,努力地享受着这份他从未见过的美好。
是的,有些美丽,根本不需要眼睛。
“方师哥,好福气,好福气……”
终于,顾青山缓缓地睁开双眼,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赞了一句。
方城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片无与伦比的美景,心里感慨万千。
如此江山,岂是如画二字能形容!
这远超画卷的江山,又岂能让外人染指、践踏!
这仙境一般的江山,又哪一处不是国人用血,用汗,用命守住的,换来的。
不大的山岗上,几块大小不一,矗立坚挺的墓碑立在岗上,树在坟前。
方城领着顾青山顺着岗上的一排墓碑往前走。
国之壮士刘孝天,四川金堂;
湖北兄弟,李承国,李定国;
第三座石碑只有三个字——田文水。
方城的鼻子一酸,眼前又浮现出田文水那张如碳般漆黑的脸庞和看似木讷的眼睛。
第四座碑上也只刻着三个字——许常山。
方城跟在顾青山身后,顾青山一手杵着藤木拐杖,一只手微微地抬起,干枯如枝的手指轻轻地从那几座墓碑上划过。
他仿佛在抚摸,又仿佛在致敬。
途经那座被刮去的汉白玉碑时,顾青山微微地把手指一抬,侧过脸,看了一眼方城。
方城淡淡地笑了笑,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
“听言家庄主说,这里面埋着两个人,一个是马汉山,一个是……”
方城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一个是杜宇风。”
顾青山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那根纤瘦的食指轻轻地点了点石碑,没有说话,缓步向前走去。
又是一座无字的石碑。
翠绿青苔。
昨夜狂风,一截枯枝挂在碑头,方城疾步上前,双手小心谨慎地把枯枝取下,丢在远处的草丛之中,还不忘轻轻地拍了拍那方有些湿漉的墓碑。
顾青山瞬间明白,它,就是自己的师哥方从恩的坟茔。
顾青山的嘴唇微微地颤了颤,双手也有些发抖,他慢慢地将手中的藤木拐杖一松,拐杖到落在地上,老爷子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
“师哥……”
顾青山轻声地唤了一声,一行清泪瞬间从眼眶涌了出来。
方城扭过头去,鼻头一阵酸楚。
“师哥,青山来看你了……”
海风轻拂,岗上草叶飞舞,一阵低鸣在风中应和。
“师哥,青山……,青山对不住你……”
老爷子扶着墓碑,喃喃自语,又忏悔,又似解释。
方城缓缓地扭过身,来到刚刚路过的那几座墓碑前,蹲下身,将碑前的杂草扯一扯,又把坟头上的枯叶断枝捡一捡。
来一趟,不容易。
不知道,我们这一代人走后,还有没有人来看望他们,来给他们拾掇拾掇坟头。
方城心里一阵叹息,满眼悲戚地看着那碑上的字。
对他们来说,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就剩那几个字。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为了这片河山,坚守过什么,付出过什么!
隐入烟尘,埋入黄土。
世人记不记得,或许对躺在这里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可是,对方城,对活着人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一个不能铭恩记仇的民族,强大不了,长远不了!
躺在这里的人,不期望记住后人记住他们,只盼望后人记住那段历史。
历史,有辉煌,也有屈辱……
“贤侄……”
那一头,顾青山轻声地唤了一声。
蹲在地上的方城猛地回过神来,站起身,朝顾青山走了过去。
顾青山双眼微红,惆怅若失。
“贤侄,老夫知你有话要说,昨夜席间你就想说,只是多有顾忌。”